他的吻,软如棉絮,星星点点地落了下来,不断啄吻在她额间,眼睫,脸颊,颈间……
罪过啊罪过。祁寒在梦中默默检讨着。
不知为何,渐渐清醒后,祁寒总觉得腰上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她下意识摸了摸,又捏了捏。
精壮结实,像是男人的手臂。
嗯?
男人的手臂?
祁寒猛地惊醒。
一睁开眼,祁念笑那绝美的侧颜便倏然闯入她眼中。
他与她同躺在一张床榻上,准确来说,他是静静地俯趴而眠,一只手臂揽在她腰间,额头则抵枕着另一只胳膊。
他就这样俯卧在她身侧,闭着凤眸,呼吸长而缓。
恍惚间,那个荒唐的梦境与现实重叠。
柔美的瑞凤眸,高挺的鼻梁,微抿着的薄唇,刀刻般精致的下颌,安定的睡颜,恍若神仙临世,镜花水月,便是飘渺得不像真实。
鼻端尽是他身上的气息,是她再熟悉无比的檀香。
祁寒紧张地吞咽口水,就这样凝眸望着他,呆呆地望着他。
目光落在他的双唇。
那双在梦中细细吻过她的薄唇。
不由自主地,祁寒伸出手指点了上去,指尖甫触及他柔软的唇瓣,仿佛有电流在身体内游走,令她一阵战栗,心也怦怦地乱跳。
闭阖的长睫忽而颤了颤。
祁念笑幽幽醒转,眼底迷蒙,眼下乌青一片。
她局促地收回手,尴尬不已。
“你一向起得这样早?”他慵懒地勾起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下僵硬的筋骨。
以俯趴的姿势入睡一定很难受,但祁寒怎会不明白,那是因为他背上伤势太重,别说躺下了,便是触碰一下都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她怔怔地望着他,鼻尖一酸,豆大的泪珠泫然坠下。既已得知真相,她再无法安心。他越是表现出自己无碍的模样,越是若无其事,越是云淡风轻,她便越难过,越自责,越心疼。
“别哭啊,祁寒……”他一见她落泪,原本朦胧的眸光顿时清明起来。
他轻轻抚上她额前垂落的发丝,别在她耳后,又以指腹拭去她的泪花,柔声道:“我只是打了几天仗,有些疲累罢了,又没缺胳膊少腿的,你莫担心……”
祁寒强忍着泪意,没有拆穿他的隐瞒,而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探指搭在他腕间,细细感受脉搏一下下的跳动。
这次,他轻叹一声,平静地回望她,没再阻拦。
脉弦而涩,诚然失血过多。
“既是劳累过度,便安心休养,好生补益……等回到了大都,我为你开些方剂调理……”
祁寒哽咽着,将全部的心疼与难过,通通深埋进了心底,佯装淡然。
第99章 祁府门神
至元二十八年夏,汴梁官商勾结、恶贯满盈的罪行终于曝露于世。
祁念笑并未将证据传信呈至大都元庭。
他的行动不露声色,连身边的士卒都未透露半点风声。
他先是暗中从汴梁同知府邸救出了被软禁的公输甲,然后迅速返回大都。
等到觐见皇帝时,人人都以为祁念笑只是按例汇报战事,他却直接带着公输甲和密信来到了大明殿,当堂告禀,将汴梁赈济的真相披露出来。
证据板上钉钉,证人义正严辞。
皇帝盛怒,下令严惩汴梁府官员,诛杀相关奸佞,又派成王亲自携粮前往赈灾。
只是,祁念笑隐瞒了献祭仪式与金乌假面人。
在他意料之中,汴梁府的同知与达鲁花赤,也坚称没有幕后主使,全是他二人利欲熏心、大发国难财。
真相里的真相,就这么被遮掩了过去。
并非祁念笑不想击溃幕后之人,而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己方暂且没有扳倒对方的能力与底气。如果坚持深究下去,恐怕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穷寇勿迫”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了。
此外,因着祁念笑斩杀叛军、镇压起义有功,遂拜为镇国大统领、枢密副使,其副将察罕的官秩亦随之而升。
祁念笑成为了元朝开国以来,枢密院里第一位色目人二品官。
满朝哗然。
……
从枢密院出来后,祁念笑没有坐上祁府的马车,而是提议步行归家。
不知为何,他心中畅顺了许多,连步子都变得轻快了。
察罕与他一道同行,一路上谈天说地,拉闲散闷。
聊到朝中事,察罕还是有些不解,祁念笑为何大费周章地救出公输甲,还带着他面觐圣汗?明明传信便能速速通禀,为何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祁念笑眉心压低,无奈解释道:“此事不能经多人转手。如果通过层层级级的通传,那位始作俑者必然从中作梗,且不说他遮天蔽日,将消息拦截下来,怕是要动用权力将知情者赶尽杀绝。我只有带着齐全的证据链,直面圣汗,才能给敌人当头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