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迢迢(64)

祁念笑抱臂于身前,依旧背倚着墙面,好像身后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这幅作态的确不像是来听曲儿的宾客,何况从他的视角也丝毫看不到楼下高台。

“恐怕都与阁下无关。”祁念笑淡漠开口。

美人却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公子来我们烟柳楼,不为听曲,不点酒水,也不叫姑娘来陪……岂不是坏了此地的规矩?”

祁寒觉出美人的话语有些奇怪,眉心一纵,正要出言替他解释,却听那美人话锋一转,言辞愈发超过。

“我瞧着公子模样标致,姿色不凡,不如来我们烟柳楼做个伶倌儿?京中许多贵女们就好这一口。我是这里的管事,不会亏待你的。”美人勾着嘴角,微抬下巴,提起壶柄便将佳酿倾倒进檀口里。

“他才不会!你休要妄言!”祁寒直起身子,下意识拦在了美人与祁念笑之间,开口时愈发气恼。

祁念笑一怔,看着她气鼓鼓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突然莫名舒心得很。

然而,美人却一副心下了然的样子,捧腹欢笑了许久,适才打趣说:“我以前养过一只小猫儿,也这般‘护食’,别说是碰一下她的宝贝,便是凑个近,她都要亮出小爪子,呲起小牙,好生可爱。”

至此,祁寒哪里还听不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她有些难为情地憋红了脸,悄悄回头瞥了一眼祁念笑。明眸翦水,正好对上他笑意温柔的眉目。他在笑,凤眸弯弯,隽颜清润,万般清朗端正。

二人之间的眼波流转,全被那美人看在眼里。

“怪哉怪哉,我以前可从未见过……哪对儿有情人携手来逛青楼。”

“我、我们并非——”

“嘘——我懂,我懂,”美人狡黠地冲她眨眼,“换个地方,更添情趣。”

“你误会了!”祁寒赧颜,险些再次被激恼,平复了心绪方才道:“我今日是来寻知鸢姑娘谈生意。我在城南开有一间药坊,为筹本金故而贩售药妆给烟柳楼。”

祁寒说这话时面不改色。她的确与知鸢有约,只不过特意比约定的时刻提早前来,这才有了会晤成王的时间,也有了名正言顺到访此处的理由。

“原来你便是知鸢提及的医女,”美人似乎早有耳闻,即刻便端正了神色,对祁寒举起酒樽,颔首道:“我叫鲤书,锦鲤的鲤,书信的书。”

第70章 欲寄彩笺(二)

一舞既毕,赢得满堂喝彩,知鸢款款欠身。

台下,数名小厮端捧着木托盘,垂首碎步穿行于酒桌间;托盘上放有金绢花和绒绢花,售价分别是百两与十两,似乎是用作打赏;不断有饮酒作乐的公子哥儿买下绒绢纸花,起着哄向高台掷去,言行轻佻放荡。

乍一看,花雨纷飞,漫天落红。

台上,管弦丝竹再次奏响,知鸢一袭百花纹云缎曳地长裙,莲步翩跹。银纱水袖薄如蝉翼,随着她的一次次挥臂飞扬如瀑,柔中自有坚。

知鸢和歌而舞,朱唇轻启,念词宛若天籁,神情却孑然寥落。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蝶恋花》,这是晏殊作的悼亡词,”祁寒托腮聆听,颇为讶然道:“知鸢吟唱此曲时,缘何满面神伤,仿若当真与谁相隔银河一般?”

便在此时,台下有个青年招手唤来小厮。不假思索般,他自怀中平静地掏出一锭黄金,稳稳放在了木托盘上。

四下哗然,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投来。

莫说是金花绒花了,这锭黄金足以买下半座烟柳楼。

此人一身武袍装束,敦默寡言,虽不显山露水,然而周身的气宇却昭彰着其煊赫的身份,想必是哪位世家贵公子。他一出手便是如此阔绰,倒教所有人都摸不透他的心思。

男子面沉如海,再次探手,却只是从托盘中捻起了一支金绢花。

然而,他并未像众人一样轻浮,没有甩手将绢花扔到台上,反则颇为小心地捧着手中物,垂首半晌。

沉吟片刻后,男人适才缓缓站起身,朝着知鸢的方向走去,步履矫稳坚定。

他仰望着知鸢,一语不发,然后轻轻捧起了手中的金花,像是在虔诚地献出什么。

知鸢霎时怔愣,眸中似有水雾升盈,却是飞快地垂下眼帘,掩饰着满心慌乱。

她慢慢俯身,颤抖着伸出柔荑,将那金绢花接过。

男子仍久久伫立台下,目光紧紧追随知鸢;身材高大魁梧,面容丰神俊朗,俨然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一瞧便知这是位贵族麟子;一双眼眸漆黑深沉,方才在远处观舞时,还携带着冰冷的寒气,此刻竟如沐春风般,多了三四分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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