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祁寒心头微震,定了定神,遂开口问道。
伙计的脸色浮现出一抹愧疚之色,一五一十地叙述着。
原来午后时分,有个衣衫褴褛的客人踏入了灵枢堂,伙计一眼便认出,这可是附近这一片臭名远扬的街头恶棍,平日里专做些偷鸡摸狗、放刁把滥的混账事。
伙计虽有腹诽,但毕竟行着救死扶伤的行当,来者即便再多不是,也不能轻慢了。于是他客客气气地询问这泼皮无赖,是要抓药还是看诊开方。
哪知那无赖气焰熏天,对伙计不理不睬,又答非所问,好像存心来闹事一般。
伙计又气又恼,忙在心中默念灵枢堂的座右铭“仁心有天知”,平复了心境后,还是耐着性子与此人沟通。
那无赖见无法激怒他,适才偃息,从怀中摸出一纸方剂,口中反反复复提及,这是某位云游仙山的高人开出的药方。那高人去也无踪,故而此方为世间独此一份儿,便是想复刻都复刻不来,价值千金。
伙计接过纸张,定睛一看,不由得心道一声赞叹。这副方剂,不论是从用料还是用量上看,都堪称绝妙,显非杜撰,若说值千金倒也真不为过。
于是他秉着职责,将药方铺平整,置放于台面之上,还用压方仔细地压好,丝毫不敢疏忽。
他先是瞧清楚了前几味药材的名称与剂量,随后手执戥子,背过身去,面朝着后方的斗柜,依次拉开药匣,细心称量起来。
“啊呀——”
身后的无赖突然夸张地惊呼一声。
伙计纳闷儿的回过头,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戥子登时脱了手,哐当一下砸在地上,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鸣音。
但见调剂台上,一瓶墨汁不知何时已然倾洒,汩汩黑墨还在从瓶口往外涌出,直弄得满桌狼藉,那黑漆漆的腥臭墨汁顷刻间便浸染透了药方。
伙计顾不上脏,慌忙捞起方子,却也是于事无补,大半张纸都被黑墨污玷,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淌着黑水,其上的字迹现已无法辨认了!
他脑中轰鸣不断,心下一凉,颤着嗓子询问那无赖:“这墨瓶原本好端端的放在一旁,怎会突然倒下了?”
“怎么着?难不成,你怀疑是我整倒的?”无赖怒而拍桌,破口大骂道:“老子还没让你赔我这千金方呢!你还想跟老子赖账?”
伙计咬了咬牙,继续道:“那你可还记得这药方内容?或者,可还能请人再开一次方剂?”
“我呸!上面的内容你不也看过吗?你倒是给老子背一遍啊!再者说了,那世外高人早已不知去向何处,我上哪儿再请人开一次!”
无赖一口唾沫淬在他脸上,又一脚踹翻了匣柜,开始打砸灵枢堂内的器具,口中还振振有词:“什么劳什子破药堂!毁了我的方子还想抵赖!你们今日要是不给我赔个一千两,往后便别想再开张!”
第53章 反蚀把米(二)
木质匣柜被打翻得七零八落,其中盛放的药材现已混乱沾尘,狼藉一片;原本密封在白瓷瓶里的火麻仁与川贝母,可都是难保存的药物,随着瓷瓶四分五裂暴露于空气中,便同白白糟蹋了没分别;门附近的药铺幌子,是祁寒亲手制成,又兴高采烈挂上去的,现下却被生生扯了断,串珠与银鱼散落一地,被掷在地上狠狠地践踏。
伙计顿时叫苦不迭,眼瞅着无赖在这里寻衅滋事,碍于理亏而制止不得。
连陆原本还在后院帮衬着规整药材,听闻前厅沸反盈天,又见那混混恶意闹事。他大步流星直奔而来,二话不说便重拳出击,将那市井泼皮轻松撂倒在地。
“你,你、你——”无赖一手捂住青紫的眼睛,一手抖抖簌簌,指着连陆,却是被对方眼中的凶光吓得四肢无力,瘫作一团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他披头跣足地爬出了灵枢堂,索性横卧在门槛上,冲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哭号道:“来人呐——还有没有王法了啊——这就是家黑店呐——打人了啊——”
连陆见他倒打一耙,无耻至极,登时气得面目狰狞,攥着拳便想再给他点颜色瞧瞧。
伙计倒是个思虑周全的,慌忙拦下他,低声说道:“连陆大哥,不可!不可啊!事发突然,恐怕有什么圈套,故意激我们发作。若我们着了道,打他个半死不残的,反倒是我们不占理,输了声誉,今后灵枢堂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连陆半晌不做声,终是听了劝。
另一位伙计见势不妙,拔腿奔上二楼,适才将这一切通报给坐诊中的祁寒。
……
祁寒听他们叙述完事态经过,面目虽沉静自若,心中亦不由得暗道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