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终究是她憎恶之人。
对他多感慨一分,都恶心非常。
“是你来接我走?”在距他一丈远的地方,祁寒停了下来,“去哪儿?”
祁念笑望着她,眸光宁静无波。
“祁府,”他说,“我与皇帝商议过,本觉得宫内安全,又顾虑卜鲁罕皇后的强势独断。或许皇后容不下你多久,将你‘卖’给国师也说不准。思来想去,还是祁家更能保护你。”
“我又不曾见过卜鲁罕皇后。”祁寒蹙眉。她和当今皇后无冤无仇,八杆子打不着,还怕被穿小鞋?
“当年皇帝还是成王的时候,曾大肆宣称要娶你作正妻,”祁念笑向她迈了一步,“他曾拿你当过挡箭牌,拒绝与世家联姻,拂了卜鲁罕的面子。”
“……可那都是假的。”她生硬地道。
他无奈地微笑,“你还不懂人性?况宫闱内事,非你想得那么简单。”
祁寒懒得问更深的缘由。
她只关心一件事。
“我能去诏狱吗?”
“先随我出来,”他岔开话,“宫内人多眼杂,不好说话。”言迄,他又上前一步,竟朝她伸出了手。
她应激般跳躲开,如临大敌,怒瞪他道:“你干嘛?!”
“花瓣,”他睫尖微颤,轻声说,“你发髻上,落了梨花瓣。”
祁寒冷笑了一声,躲瘟神一样绕过他,快步往宫道上走去。
祁念笑背着手,慢慢跟在她身后。
在宫道上还没走出多远,她忽然又停了下。
“你和皇帝是一伙的?”她问。
“我只与我自己一伙。”他答。
“那么,元廷的法度,你其实……也不是一定要遵守罢?”她试探着问。
祁念笑双眉微拧。
他似是轻嗤了一声,遂沿着宫道,径自大步往前走去。
“你——”她勉强撵了上去,略侧目,“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他头也不回,淡淡道了两个字:“不行。”
祁寒摆正了头,缓慢地吐出一股浊气。
连日来的殚精竭虑,直让她疲惫至极。
宫道狭而长,穿过月华门后,远远地,祁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正与他们迎面走来。
“——察罕大人?”待人离得近了,她不由得脱口而出。
时隔数年再见,察罕似乎没多大改变。只是,他看见祁念笑的时候,眼神冷得可怕。
“寒姑娘,许久不见。”
祁寒见他穿着中书省的官服,难免疑惑道:“大人不在枢密院任职了?”
察罕不冷不热地答:“是,不在了。”
他的目光,似一刻也不愿在祁念笑附近多停留,偶尔不经意扫过,眉宇间便生厌恶。
但他对祁寒的态度倒还算正常。
察罕称要去大明殿面圣,便不与她多说了。他与二人擦肩而过,步子迈得飞快。
他从前不是鞍前马后地追随祁念笑?为何仿佛性情大变了。
祁寒不掩讶异,锐利的眸光审视般打量着身边的男人。
“察罕莫非……知晓了……”
“嗯,”祁念笑继续向前走去,低声简略道:“我告诉他了,”眼底又暗淡了些,“阿尔泰山的真相。”
她呆若木鸡,无法相信他说出口的话。
随即后背一阵发凉,莫名不敢回头看。
“等等——”
察罕的话音遥遥传来,令她微微一颤。
祁寒转过头,但见察罕伫足在几丈开外,神色难辨。
“我这次面圣,是要汇报刑部的情况,”他望着她,意味深长地道,“陛下虽已派去医者诊疗宋末帝,也破例准许为其特供水与食物,然而——”
祁寒的心仿佛忽然停跳了。
“——从昨日起,宋末帝开始绝食,水也不饮,”察罕说,“太医判定,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再这样下去——甚至撑不到五日后行刑,就该殒命。”
“我这次进宫,便是想问询圣汗之意——若宋末帝真死在了行刑前,该如何处置。”
说罢,他不再停留,背影在宫道上越行越远。
再观祁寒,此刻已慌得难站稳。
“是真的?”她双眼红肿得可怕,密密麻麻布满血丝,想来是多少夜不曾安睡了,“他真的——”
“无可奉告。”
祁念笑的语气清淡而冷峭。
她忍着头晕与恶心,态度坚决:“我要去诏狱!你能不能带我去——”
“不能。”祁念笑站定,端凝着她,眼神幽邃难测。
她胸口剧烈起伏,几乎是用全部的力气怒吼一声:“我要见他!”
“见了又能怎样?反正总要一死,自己绝食而死是为殉国,被元廷车裂而死是为屈辱。他见不见你,绝不绝食,最后都是一死。”祁念笑盯着她,微扯唇角,“就算他听了你的话,进食以维持生命,也逃不过车裂的酷刑——你还真舍得他被五马分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