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只是默默矗立着,负手在背后。
脚下一动未动。
“您不进去看看?”连玖猜着,他一定很想离近了看着祁寒——无人能比他思念更深、更偏执,恐怕他想着重逢的这一刻,早都想疯了吧——但又为何迟迟不上前呢?
连玖以为,他是不知该怎样面对。毕竟隔了五年时光,隔了新仇旧恨,双祁二人对上面,只会尴尬至极。于是她又说,“姑娘现在还没醒呢,您轻悄悄过去,就在她旁边坐会儿,不会教她发觉的……”
祁念笑没有说话。
终是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
“你们,照顾好她。”他说。
眸如活死人般,空余浑浊与暗淡。
待到祁念笑转身离去,回了帅帐,连玖才将方才的见闻说与枫芒听了。
“好奇怪喔!”连玖掩唇,“那般深爱的人,就与他一帘相隔,也还安安静静地沉睡着呢,他怎就不去看一眼?”
不是想得撕心裂肺?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压抑了五年的孤寂,忍受了五年的煎熬,每天只能靠幻想来填补心里的空缺,堕入疯魔——现在,人就在他身边了,这么近,那么真,触手可及——他却为何回避到了这份上?
“听说过,‘近乡情更怯’吗?”枫芒叹气,“有时候,越是极端的思念,就越是……不敢亲眼确认啊……”
……
……
……
三月的元大都,迎来了一场倒春寒。京畿大片大片的农田遭灾,冻死了无数秧苗。
于百姓而言,没有什么比吃不吃得上饭更要紧了,谁管朝廷里又有什么幺蛾子?也就鲜少有人在意,前朝末帝被羁押回京、亟待处斩的消息。
蓝瓦白墙的皇宫内——
哐啷!祁寒袖子一挥,桌上的东西全被拂了下去,摔得碎片四溅。
“您这是做什么啊?快停手,停手,别再摔了!”宫人们大呼小叫,想围簇上来制止她的“撒泼”。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要,面,圣!”祁寒攥住花瓶的细颈,情绪激动,“我要见铁木尔!他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他人呢?!”
宫人急道:“陛下是谁说见就能见的?姑娘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您在这宫里,好吃好喝的不行吗?非得瞎折腾——嗳!快放下——那是西域的——”
伴着她一声冷笑,花瓶被高举起来,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告诉铁木尔!他再不来,我就把这宫殿全砸了!还要一把火烧了他的大明殿!”
且说祁寒自昏迷中苏醒,一路被连卫软禁北上,任凭软硬兼施都无法逃脱,更套不出她丈夫的消息。等到了大都城,又被莫名其妙地直接送入了皇宫,被层层看守着无法行动,与外界彻底断了联。
统共一个月的软禁,郎君又生死未卜,她不疯都奇怪罢!
最后,祁寒闹得筋疲力尽,吼得头晕目眩。
好在总算惊动了成帝。
当她看着曾经不着调的那人,容貌体形未有多少改变,如今穿着祥云纹龙袍,在内侍的拥趸下、急忙忙迈入宫殿……
真有种怪异的感觉。
“哎呦喂,祖宗啊,你这是作甚?”成帝苦笑着过了来。他没摆什么帝王的架子,轻松熟络得,就像很多年前那样,却又胜过很多年前。
“关我在这儿作甚?”祁寒气得牙痒痒,“我又不是你的后妃!”
成帝连连摆手,道:“谁也没说你是啊。朕和祁卿商议过了,为防国师暗害,把你放进內苑里保护,是最稳妥的办法。”
她的丈夫是前朝反贼之首,她本人又是曾逃脱死牢的“嫌犯”,如何处置她,自然在朝中颇受争议。
成帝之所以能确定宫廷安全,便是因为,怯薛军已不再为国师掌控、早被大换血了。成帝利用皇后的外戚,这些年削了国师太多权。
祁寒略有耳闻,成帝这位皇后颇具野心,行事厉害,隐有干政的兆头。
但她现在根本不关心这些。
“我丈夫呢?”她焦急地问,“你们把他怎样了?!”
成帝斟酌了一下措辞,神情变得微妙。
“朕不喜欢冲突,本以为,能和衷共济的,”他说,“朕好言相劝过宋末帝,若他当众宣布投降,带兵归顺我朝,且对前朝遗民承认我大元是为正统,压制住那些起义的暴民……朕保准儿放过他,甚至能给他在朝中谋个官职,也不屈才……”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祁寒冷冰冰打断了。
“做你的黄粱大梦罢,”她嗤之以鼻,“他就算是死,也决不会弯下脊骨。”
祁寒始终记得,她的郎君曾如何坚定地说——人可以死,国可以亡,然民族的脊梁不能折。没有脊梁,民族就垮了。所以她其实也明白,摆在赵禀眼前的,从来只有一条路。那不止是他作为末帝的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