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一)
那天,祁寒哭得撕心裂肺,不能自己,别说是救人疗伤,连她本人都快要晕死过去了。
最后还是军医为赵禀紧急处理了伤口。
两天后,赵禀从昏迷中苏醒。
才刚有了些许力气,便颤巍巍握上她的手,攥得牢牢的,不愿撒开。
“寒寒……又让你忧思了……真是抱歉……”
他的喉音沙哑轻淡,像羽毛拂过她心头。
“郎君没有一去不返,我已很是安心了,”
她眨着浮肿的眼,努力撑起一个微笑,“你看,我等到你了……”
我等到你回来了。
赵禀只觉得心底一抽一抽地疼。
“我……败了……”他睫毛微颤,落寂地说,“这场仗……我……还是败了……”
“你没有败!”
祁寒咬咬唇,手背揩去眼角泪珠,神情严肃而认真。
“你已尽全力还报故国与忠义,虽有无数次机会去独身潇洒,然未尝舍弃也。每次,每一次,你都把大义放在己利前,历尽艰辛,未尝稍让……郎君乃大善大义的男儿郎,全天下看在眼中……如是结果,人皆无咎于君,亦无所责也!此番失利,若要深究考量,便是少天时、缺地利、乏人和,局势所迫、局限繁多,绝非你个人之不足……”
他安静地听完她所有的安慰。
知道这也只能是些安慰。
他轻揽双臂,任她俯靠在了自己怀中。
手掌一下下抚摸她的脊背,又往她颈后乌发抚去,无限温柔。
却无人知晓,此刻的他凝注屋顶横梁,眸光黯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
……
上天好像从来都不眷顾宋人。
从前冷眼睥睨,无情地旁观着一场场灾难。
如今,也并没有留给他们休整喘息的空当。
日子一天天过去,风声鹤唳。朝廷正在这一片紧密地搜寻着,似是接了军令,对于前朝末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不能放过。既无法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义军的残兵残将以及祁寒等人,便只能不断地隐蔽、转移。
赵禀重伤不醒时,祁寒代领义军,吩咐众人原地四散、伪装成平民百姓,借此逃过枢密院的搜查。
现在众人分散行动,祁寒与赵禀以及她的两名暗卫一组撤退。他们扮作药商夫妇,暗卫扮作随行的仆从,一路经过了几个村庄,倒也没引人生疑。
起初,魏予和沧笙坚决要与他二人同行,却被祁寒婉拒了。一来怕人多导致目标显眼,二来,若她和赵禀不走运被擒,那么还需魏予夫妇来主持局面、守护桃峪。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赵禀的伤势太重,无法行进太快。他们每借宿一处农户时,祁寒都要精心编造谎言来解释她丈夫的伤从何而来。
二月初,他们在一处偏远的村子歇脚,敲开一屋门,给了人碎银,说想讨几口水米、借住几晚。这家的猎户夫妇盯着他们好奇不已,问起她男人受伤的缘由,祁寒便面不改色地说,是遭土匪劫掠了。
翌日晨间,祁寒起来给赵禀换药。去院子里倒水时,左看右看没见着猎户,倒是碰上了这家的小孩,看上去也就十岁的模样,正蹲在地上玩泥巴。
突然,暗卫从外头小跑回来,神色难掩惊慌。
“不好了,”他低头凑到祁寒耳边,声线都有些颤抖,“隔壁镇上贴了告示,上有公子的画像,重金悬赏……枢密院,就在附近!”
饶是祁寒,也无法再镇定了。
“收拾东西,赶紧走。”她压低了声音。
回过头,眼神掠过那玩泥巴的小孩。
“孩子……”她走上前蹲了下来,勉强微笑道:“你可知,除了村口那条路,还有什么小路能离开这里吗?”
小孩指了指一个方向,“往这边走,一直走,穿过一片树林,就到黟县了。”
那是……南边?祁寒一愣。倒是和他们计划行进的方向一致。
于是她回屋搀扶起赵禀——当然,他总会拍拍她的手,温柔地说,没关系寒寒,我自己可以正常行走,你别担心。
四人没再耽搁,再次匆匆上路。
按照小孩的指路,他们穿过了树林,却惊觉,前方哪里有什么县?
——分明是宽阔的沼泽地啊!
暗卫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咒骂道:“小赤佬!那么小都贼心贼肝,净指了条死路给咱!”
祁寒与赵禀对视一眼,忽然都意识到了什么。
“今早,猎户何时出门的?”赵禀轻声问。
祁寒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渐渐凝重。
“不好……”她头皮一阵发麻,刚想扭头对暗卫交代什么。
刹那间,一支利箭“嗖”地擦略过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