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了然。
……
枫芒叩门,“主上,宫内急报!”
她等了许久不见他应声,又不敢误事,便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灯影昏黄,祁念笑独自坐在祁寒以前的梳妆桌前。
面前,是拉开的抽匣,里面躺着她的匕首,赵禀以前送给她的那柄。
祁寒习惯将它随身带着,只是五年前她被国师押入死牢、又被从大明殿直接救走,所以没能带走任何东西,包括这金匕首。
“他……没做到……”话音低沉嘶哑。
像被沙砾划破了声带。
“……啊?”枫芒不明所以。
“不造事反元,不拖累她……那贼子承诺了……却没做到……”
他阴恻恻地笑了,在这凄清的夜里,直听得人五内发怵,“是他,先没做到的。”那就不怪我了。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枫芒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急报?”他眼都没抬一下。
“成帝让画师画了宋末帝的画像,让您找人多弄几幅,分发到各个行枢密院,全国通缉。谁砍了他这颗人头,悬赏黄金万两。”
枫芒赶紧将画像递了过去。
祁念笑接过,眼睑抽搐了几瞬。
他死死盯着那副面孔,蓦地拔出匕首,一下又一下狠狠划破了画纸,力道大得甚至在桌面刻出了深痕。
在枫芒的瞠目中,他淡然勾起唇角,微微叹息。
“南苑,空了这么久……”
他的眼眸深邃如渊峡,口吻平淡,却只让人不寒而栗。
“是时候……该接南苑的主人……回家了……”
他收刀入鞘,眼底写满疯狂。
“失去的,被夺走的……再抢回来便是。”
苍白而病态的笑意,在他脸上蔓延开来。
第404章 战起
前朝遗民的这场“暴乱”,不论是从规模还是民心之所向,都是空前绝后的。
宋末帝等人打着“反元祸世殃民之弊政”、“挣得天下长治久安”、“重开大宋”等等口号北伐,四方兵起,十天内攻克了颍州、亳州等镇,势如破竹。于元军而言,局面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元廷内部腐化朽烂,不堪重压的百姓纷纷响应,义军的队伍也不断壮大。
义军打到樊城时,元廷的枢密知院竟亲自南下与之对峙。按理说,身居高位的那人,总不至于身先士众、坐镇军中亲自参战。但枢密知院在能战前特意赶来,鞠旅陈师,显得尤为重视此役——无疑鼓舞了元军的士气,令大家斗志昂扬——苏鲁锭在,胜利就在。
小年那天,战场上没有一丝喜庆气。硝烟弥漫,气氛冷肃到了极点。
祁念笑擐甲穿胄,登临城楼。
城外,赵禀全身披挂,引兵布列外,浩浩荡荡。
他命令部将对着城头大声念着檄文,陈尽了元廷激起民愤的几宗大罪,念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一呼百应。
“昔炎夏一脉,历数千年,暂辱于北鞑铁骑。今元室暴虐,胜于桀纣,政权腐败,纲纪不振,哀怨载道,四海鼎沸。吾辈汉室子孙,立志荡涤乾坤,必袭承正义,势以雷霆万钧,挥戈北指,重兴汉土,解民于倒悬——今檄告天下:元室已失天道人心,义军必取天下,应天顺民——”
城楼上,祁念笑不耐烦地听完了宋军的长篇大论。
他眯起眼眸,远眺马背上的赵禀,似笑非笑着,扬声回道:“你们宋儒就是啰嗦,要打就打,不打就给我夹着尾巴溜走——别想先发制人抢占道德先机,迫不及待压人一头似的,好像你们在做着多么正义的事,实则哪里少行祸乱之举了?只一味强调‘道义’,是没本事在别的地方胜出了?”
他话音甫落,便引得元军哄然发笑。
“琴师——”祁念笑扯唇,再次高声道:“本将头一回见你戎装,老实说,真真瞧着奇怪。扶风弱柳的小身板,撑不起铜甲铁胄,能持刀坐在马上,都费力吧——干脆别逞能,就带着你那把破琴滚回老巢,本将允许你保存最后的脸面,可好?”他说完,元军再次哄笑。
扶风弱柳,向来是形容女子娇柔的。
赵禀虽非行伍出身,且生得一张文弱书生般的皮囊,但好歹自幼习武,身强力壮、高挑健硕,是个不输于祁念笑的秀颀男子。
怎在祁某人口中,反被讽刺成了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废柴?
究竟是谁现在气急败坏,将私人感情投映到战场上、只想逞口舌之快?
赵禀淡淡一笑,面容似一池寂静的水,平和而冷洌。
“祁大人,私人恩怨,还请暂放一旁,”他回道,“如今你我,各有各的职责,各行各的道义,切莫感情用事,影响排兵布阵……”
不等祁念笑接话,他又好似无心地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