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袖中摸出飞刀,恼火地刺向男人脖颈。
“喂!陆知鸢!”他捉住她的手,也有些恼了。不是就不是嘛!怎么急眼了?他乃元朝三品武将,都想帮她这个宋女逃走了,她还想他怎样?怎就这般不知好歹!
“赫楚大人——”库房外传来部将的声音,“您那边什么动静?可有异状?”
“没事!脚滑了!”赫楚扭头回道。“你们呢?有线索没?”
“没找到,许是让贼人逃了……”
“哦……”他含混道,“再去搜一遍,问问有无目击的,让看守楼外的那队人手,去方圆四里地探查……”
“是!”部将应了。
赫楚没好气地看向身前。
“我真不抓你,”他冷哼一声,“还不信?”
知鸢沉默了很久,小脸陷入一片阴翳中。
“你徇私。”她拧巴地说。
他哭笑不得,“那我现在捉你归案?”
“不要!”她似气鼓鼓地侧过脸去。
赫楚望着她这副模样,心音杂乱。忽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仙乐奏响心间,激荡起暖流。
这个宋人女子……挺可爱的。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好大一跳。
紧接着,原本升腾在心底的灼热,被一瓢冷水浇灭。
……他这般,怎对得起亡妻?
第393章 【鸢楚】且尽红裙(上)
自那之后,赫楚陷入了长久的困厄。
梦中开在天池的白莲,荡漾着,溢香着,可他不敢承认,不敢去想。心曾在皲裂的地缝间苟活,如今,轻而易举就被那丹凤眸中的碧波俘获。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温暖,是流星划过夜空、拖拽出长长的尾巴,给予暗夜格外明显的那一笔耀眼,难以挥散。
他不敢去思考答案。而行为的本能却骗不了任何人。包括自己。
有段日子,赫楚每天下值后,不由自主就走到了凤池坊,烟柳楼外那条街。他不是刻意要去的,就是脚不听使唤,才不是他有意要去的。
那么,来都来了,就……进去瞧上一眼她吧?
那么,瞧都瞧了,就……上前与她说说话吧?
他要先声明啊,他赫楚如此行事,旨在追踪反贼,是为了公事,公事!他这叫欲擒故纵,是想留着她钓大鱼。怎么,不信嘛?那……好吧,他天天来找她,是怕又有哪个登徒子冒犯她,譬如怀王那样的歹人——若趁她无依无靠、再强行上手呢?那还了得?咳!
赫楚郁闷地喝着茶,觉得,连自己都无法自洽了。
不远处,知鸢与旁人有说有笑。她对着众人,永远是那柔柔的嗓音,瞧着温婉又大方。她嫣然一笑,便是满人间的春意盎然。
但赫楚见过她不一样的一面。
“大人最近……是要住在烟柳楼了?”她独自朝他走来,仍挂着标志般的笑意。
走到近侧,却立马冷了声线,像只警惕鼓腮的小云雀。
“阴魂不散,你到底想要什么?”
知情不报,还天天来盯着,是想拿她威胁宋党,还是别有图谋?
赫楚想了好久,说了句让两人都倍感意外的话:“我想你,教我读写诗词。”
“你唱的那些曲儿,很好听,”他脸涨得通红,像被开水烫过似的。“我……是个粗人,不怎么懂汉文,但又听得入迷……嗯,你好像通晓那些学问……你很厉害。”
知鸢眨眨眼,哑然失笑:“就——就只是这样?”
赫楚用力地点头。
一来二去,他们越发相熟了。
却好像都忽视了他们彼此对立的阵营。谁都不提,一字不提。
只如友人般相见,相知,相熟悉,相暗昧。
有天,他在知鸢的教引下习字,忽然问:“你的名字,知鸢,是鸳鸯的鸳?”
“不。”她严肃地摇了摇头,提笔写下个“鸢”字。
“鸢者,鹰也,飞则戾天,布翅翱翔。”她莞尔一笑,飒意了然。
“……好看。”他望了望她的字,又望了望她的眼。
“我的名字,赫楚,”他流畅地写了句元文,她凑上去瞧,只觉得像一串符,像一串花纹。“元族话里,是厉害的意思,嘿嘿……”
知鸢弯了眉目,仿着他的元文,笨拙地在纸上“画符”。
“那,我们的名字,很相称啊……”她掩唇轻笑,笑着笑着,眸光忽然转冷,落寂了下来。
赫楚不知她为何黯然。
他没话找话,问道:“你今日在舞榭,唱的什么词?”他听她唱过许多次,猜她应是很喜欢的。
“且尽红裙歌一曲,莫辞杯酒饮千钟。”她话音清淡,垂眸写道,“人生半在别离中。”
赫楚听得云里雾里。
但汉文这东西,就像知鸢,天生具备一种吸引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