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那块石头能起死回生,以为只要找到它,就能再见到南宓皇后?”她不紧不慢地道,“你还真是执迷不悟。在汴梁,你利用天灾为祭,妄图以巫蛊之术换回南宓皇后,结果没想到,祭坛被我和逐世破坏;那年济逊宴,你给逐世设下死局,咬死他是前朝余党,这两年亦穷追不舍……恐怕是报复他无意间损毁了……南宓皇后的玛瑙额箍?”
国师远远盯着她,饶有兴致地抚掌大笑。
他靠着椅背,似是陷入回忆,幽幽道,“很久以前,弘吉剌部有个小奴隶,出身低微,天生因一对异色瞳被视作不详,”
“所有人都欺侮凌虐他,将他踩进尘埃里……除了小郡主。她是个很温暖的人,尊重他,保护他,像天上的太阳,光芒四射,”
“小郡主出嫁时,他是她的陪嫁奴隶,一路护送她行了千里,从草原来到四四方方的大都城,”
“明面上,她是风光的皇后,可她嫁的人,原本是她的姑父。那样美好的太阳,竟去给人做了续弦。她的丈夫不爱她,娶她只为维护部族纽带,”
“奴隶眼睁睁看着,他温暖明媚小郡主,在那蓝瓦白墙中郁郁寡欢。后来,她不再困陷于不幸的婚姻,而是有了在朝堂上争取一番席位的野心和目的,”
“奴隶想,他是一定要站在她身边的,于是他拼命表现,让皇帝看到了他身上的敛财能力,一步步往上爬,努力往上爬……最后位极人臣,终与她并肩了。”
祁寒听到这里,才知当年南宓干政、国师僭权的传闻不假。
她问,“太子党与你们政见不同,看不惯你们胡作非为,大肆抨击南宓皇后——所以你害了太子?”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
“我要为南宓扫清所有荆棘。一切阻碍她的,都得死。”
真是个疯子。祁寒腹诽。
国师顿了顿,继续说,“原本,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忽然咬牙切齿,“直到阿尔泰山那场战役。”
“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道戈辛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只有祁念笑活着回来,他说的便能是真相?”国师胸口起起伏伏,“南宓也不信她的弟弟会叛变投敌。她去找皇帝,哭着,跪着,求着,椎心呕血地请求皇帝彻查此案……”
“然而,皇帝早忌惮道戈辛手握兵权雄踞一方,皇帝只想借机收回兵权,并且扶持新起之秀祁念笑,让他来平衡朝堂局势,”祁寒接过话,平静地分析,“皇帝认定道戈辛叛国,用这罪名借机打压弘吉剌部。因此,南宓皇后郁郁而终。”
“不是这样!”国师倏然气焰喷薄,“她才没这么脆弱!”
祁寒蹙眉。难道还有隐情?
忽地,她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极可怕的想法。
第364章 情殇大都(三)
“难怪我总觉得,皇帝好像被你拿捏住什么把柄一样,任你宰割,”她笑意讥讽,“我猜,皇帝也早对皇后干预朝政的举措不满良久,对猖狂的外戚又恨又怕,偏生她还来为胞弟伸冤,不知胞弟之难恰是皇帝想看的。两人争执,皇帝冲动下杀了皇后,为掩盖罪行,对外只称皇后抑郁暴毙……是也不是?”
国师惊讶地望着她,头一回没露出轻蔑的神情。
“算你聪明,”他抚掌,“实在可惜,没几天能活了。”
这时,有卒吏来报,说是找到了水银,可佐证投毒案真凶。
祁寒仿佛知道自己结局为何,如今更关心另一件事,“祁念笑在哪儿。”
“他被我看押着呢,救不了你,”国师笑道。“放心,我会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黄泉再会。”
祁寒垂眸,无声苦笑。
“本官百思不得其解,”国师拍拍衣袖,站起身,“那种人,你说你喜欢他什么?蝼蚁也配谈爱?”
“我知你为何针对祁念笑,不止因为阿尔泰山,”她答非所问,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瞳,“也因为,从他身上,你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同样被元人视作异类,同样曾是被排挤的边缘角色,同样有着悲惨的过往,同样偏执,同样在歧路越走越远。
你觉得你们是一类人,可他有副好皮囊,有恩师和挚友,有逆风翻盘的运气,家底和出身也比你好太多,甚至……还得到了爱,枯木逢春,涸鱼得水,能从暗夜里抽身出来,奔赴光明。
这些,你都得不到。
耗尽一切都得不到。
死都得不到。
所以你嫉妒他,憎恨他,势必要看他匍匐在你脚下。
“但他和你不一样,”祁寒淡淡一笑。“就是不一样。”
祁念笑是什么样的人呢?她想。或许,他是阴郁敏感的,惯为冷漠伪善,又深感麻木迷茫;他也想过回头,也会备受内心的谴责与折磨,却也有继续行走下去的决心与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