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收回空落的目光。
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雕琢般绝美的容颜,令人目眩的笑靥,清癯而炽热的胸膛,凛凛身躯与一身玄衣……
也许她再也见不到了。
第352章 【双祁】水中月(一)
“一群蠢货!!!”
祁念笑掀桌而起,怒火无法遏制。
“行动怎么可能取消?!谋划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取消!你们脑袋让门挤了?一个个都拿脚趾思辨的?”
“大人恕罪!”宿卫慌忙跪下,恭敬抱拳,“下官是真瞧见了那人拿着您的亲笔信,上头还刻有您的私章——”
“信呢?”祁念笑怒喝一声。
“……让、让他们拿走了。”
“谁?!”
“就是假装您部下的……黑衣人……”
“传令下去,即刻封锁全城!各城门的宿卫,不许放任何人出去!连只苍蝇都别想给我出去!”
祁念笑焦躁地踱步。
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伪造他的字迹,还假造他的印章,用他的名义协助反贼逃窜……何仇何怨?这是将他往绝境逼迫!难道是国师?若国师以那信作凭证,控告他祁念笑通敌叛国,岂不是一告一个准?
放走前朝末帝,这是何等罪责?
谁将这屎盆子扣他头上了?
祁念笑愤怒到了极致,也不安到了极致。
这么多年他谨小慎微,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落人把柄;但凡,真让奸党挑出了他一丝错处,他的下场,都将是死无全尸。
他死了倒无所谓。
祁寒怎么办?
他撒手而去,独留她在世上,举目无亲,伶仃孤苦……到那时,她要怎么办?他怎能放心!
他现在,只能祈求国师党不知枢密院今夜之疏漏,祈求那伙黑衣人不是国师的细作。
就在这时,察罕面色凝重,带着人手赶回枢密院。
“大人,您在城外有设伏兵?”
“城外?”祁念笑拧眉回顾,“没有啊——”忽地愕然,“怎么回事?有人出城?”
察罕亦心慌意乱,“方才光熙门的部将呈此信给我,说有一队人,声称由您委任,需去城外布防。”
他看到祁念笑阴沉着脸,气冲冲大步走来,一把抢过信,展开在眼前。
“下官看这笔迹,简直与您的如假包换,一模一样,还有那印章,显然就是您的啊……”察罕忧心忡忡,观望他道:“您,没有派人出城,对吗?”
反观祁念笑,从看到字迹的那一刻,就仿佛,被绝望死死扼住了咽喉;眼前一阵黑一阵红,彻骨的冷意化作千万冰刃,从四面八方贯穿了他的心脏,然后生生将其切割成碎肉,一刹那,鲜血迸溅了满世界。
难怪如假包换,难怪一模一样,难怪啊。
祁念笑死命攥着那信纸,脸色发白,浑身肌肉都在不住地颤抖,整个人痛得要碎裂了;周围的空气被谁抽干了般,寡淡得教人窒息;双足发软,落脚的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像踩在了棉花上。
他已然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后倒退,险些跌坐地上。
怎会认不出来呢。
你的字,我怎会认不出来呢……
那是我教你的。横竖撇捺,都是我的笔法。
是你说,你喜欢我这手行楷,才仿着我的字,一笔一画学来的啊……
我亲手教你写字,却被你拿来背刺。
我被我以命相护的挚爱,狠心背刺。
祁念笑讥讽地扯唇,捂按着心口,痛楚愈发加剧,将他折磨得弯了腰;他咬着牙,流着泪,蓦地,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大笑,极致悲伤且幽怖的大笑。
“哈哈哈哈——”
以往清冷自持的枢密副使,此刻当着千万兵士,全然失了态;他就像一头濒死的孤狼,涕零如雨,面目扭曲,疯癫地狂笑着,痛苦地嘶嚎着;他劲厉地捶胸顿足,试图驱赶走那源源不断的碾压感,却还是没有空气灌进肺腑,不能呼吸。
察罕惊惧,望着他这副发疯的模样,隐约猜到了那信的由来。
但见祁念笑仰起头,凝着月亮,通红的眼里还闪烁着泪光。
“祁寒啊祁寒,你是嫌我命太长久,还是怕我死不透……”他喃喃。
第353章 【双祁】水中月(二)
与逐世分道扬镳后,祁寒面向颜书礼的部下,交代了正月初一的安排,随后便让他先行离开。她自己则带着欢儿,绕远去了南边的齐化门,以枢密副使亲眷归京为由入了城。
月亮在云后若隐若现。街衢间,祁寒拉着欢儿快步疾走。
灌了小半夜冷风,她头有些痛,低声嘱咐着欢儿,待回去后要如何应对。
也许是一瞬间,她们被重重叠叠的兵士围住。
祁寒惊诧,呆呆望向前方。人群中,那个男人穿过宿卫军的阵列,一步步走出来,面无表情,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