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大口喘息着,吼得眼前重影直冒。
“还有!阿尔泰山十万条人命怎么没的?连陆举家怎么没的?李庭夫妇怎么没的!我的连柒又是怎么没的——”
“你作践我,作践我们的孩子,作践无辜的性命……”她冷厉地瞠视他,喉中酸涩哽咽,眼眶更是红肿,“你现在居然——堂而皇之地认为自己无辜!”
言罢,她正过头来,木然直视前方。
在她身后,他仍环着她腰肢,却已无声地泪流满面。
“再同你多相处一刻,都令我作呕,”她冷淡地吐出这句话,挣脱出他的怀抱,毫无留恋。
“别再耗尽,我对你……这最后一点……可怜的同情了。”祁寒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346章 我行或不行,你还不知?(上)
至元三十年腊月,大都城久旱,还没下过一场雪。
而朝堂八方风雨,形势持续地变换。
祁寒当初潜入天子寝宫,得皇帝口谕,知晓了皇太子宝印之所在,也知晓皇帝有意钦定成王为储君。
但,祁寒没有遵从皇帝的吩咐。
她暗中找上了晋王,将宝印之事告诉了他。
皇帝从统御者的角度考虑,认为成王更适合做那守成之君,更适合维护黄金家族的利益。
祁寒则是为炎夏中原考虑,始终觉得,这江山该交给一位才干出众、大有真金太子遗风的明仁之君。
天下,不隶属于任何人,不隶属于任何家族。
天下,是百姓的天下。
除了这件事,祁寒近来又有了别的顾虑。
虽然还怄着气,却也不得不找祁念笑商议。
她听连玖说他此刻正在祁府正厅,便立刻去了那边寻他。
急冲冲抵达正厅,只见祁念笑坐在主位,不知为何端整了衣着,远远瞧上去,仍是那个清冷淡漠、矜贵自持的枢密副使。
他目光郁悒,原本还落在虚空,望见她来,却似忽地一下凝聚了团火光,蓦地亮堂了。
“……你手臂,好些没?”祁念笑起身迎上她,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关心。
小半个月没见,他看上去状况不佳。面色是不健康的色泽,眼中也有明显的血丝,想来是被一身伤病折磨得罢?
可唯独望向她时,丰神俊朗,满含脉脉温情。
“我……”祁寒一愣,木讷地看他走近。
想说的话,忽然就不知该如何表达了。
却见祁念笑轻柔地拉过她的手——自然得好像夫妻一般——捋起袖子,细细查看她先前的伤势。
“……我没事了。”她慢慢推抵着他,刚想交代来意,却听门外传来枫芒的通报声。
“主上,吏部侍郎造访——”
祁寒忙将手从他那里抽出,回头望去。
“祁大人,”吏部侍郎笑眯眯地迈进厅堂,身后带着两个仆从,抬着一个大木箱子。“您可安好?”
祁念笑恢复了寻常神色,抬手引吏部侍郎落座于客座,客套地简单寒暄。
祁寒瞧着这一幕,始知他今日为何端坐正厅,原是在等候客来?
她思索的间隙,吏部侍郎也瞧着她,又看了看祁念笑,面露难色。
这是嫌她旁听了?祁寒无奈挑眉,刚要识趣地离开。
袖子却被祁念笑扯住了。
“无妨,舍妹并非外人,侍郎莫怪,无需讳言。”
言下之意,她就在这里,哪儿都不走——你有事说事吧。
吏部侍郎尬笑两声。毕竟有求于祁副使,便也还是笑脸相迎。
于是他开始诉苦水,道出国师党专制横行,对他们这些小官小户大肆挤压,逼得他们无路可走,生存艰难——总归是想请祁副使帮忙,为他们争取些权益,或是给那些被莫名遭除职的小吏们在枢密院谋得些打杂的职位,不至于举家饿死。
祁念笑思忖片刻,应承了下来。
吏部侍郎喜上眉梢,连连道谢,说什么也要“唯您马首是瞻”,报答大恩。
祁念笑只淡淡道,无所谓恩不恩情。众人合力,奸党注定走不长远。
祁寒在一旁抱着胳膊,听了这么久,已觉得有些枯燥无聊。
那厢,吏部侍郎指着仆从抬上来的木箱,恭谨道:“祁大人,下官特意为您呈来三鞭补酒,聊表谢意,还望您笑纳……”
祁念笑正优雅地饮着茶,听到那四个字,一口水呛了嗓子,猛地咳嗽起来,瞪大了眼问。
“什么酒?”
“三鞭补酒啊。”吏部侍郎字正腔圆地说。
祁寒的面色瞬间变得古怪。她嘴角一阵抽搐,袖子掩住唇,“噗嗤”笑出了声。
而祁念笑现在,简直瞳孔地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下官想着,您患不足之疾,沉疴难愈,甚至因这毛病,与公主琴瑟不调,生活不愉快,”吏部侍郎一本正经道,“下官想替您分忧解难,特地寻来这名贵补酒,补肾,养血,兴阳。据说啊,此酒效用极佳,八旬老人饮下都能重获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