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已给他针灸疗伤,暂且止住了失血,现在在连拾的帮助下,终于将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脏衣脱掉,又仔细上了创药,拿纱布包扎服帖。
连拾说,属下去外头,看看药煎得怎样了。
他甫退出,此地便只剩双祁二人。
屋内空气又闷又热,与外面的北风卷地简直是两重境地。窗户“咚咚”晃响,听得人莫名烦躁。
祁寒自始至终都在沉默。手指搭在祁念笑的腕间,她忽然发觉,他身体烫得可怕,像刚从炉子里拿出的烙铁。
她一愣,探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俯首将额头紧挨他的额头。
肌肤相贴之处传来的高温,令她心中发怵。
怎么烧得愈发厉害了?
祁寒焦躁地直起身,扭头朝外面道:“连拾,枫芒,药可煎好了?先去窖里取些冰来——”
身下的男人像是在昏睡中听到了她的声音。蓦地,动了动。
祁寒怔然回眸,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却见他唇微启,如魇如呓,五官都仿佛因痛楚而苦苦纠结,冷汗入鬓,眼角濡湿。
他好像在害怕着什么,像风浪中漂泊的枯叶,亟待找寻庇佑的依靠。
这时,连拾端着药进来了。
祁寒从他手中接过碗,拿勺子来回搅着,又放在唇前轻轻吹气。
等她尝着药不烫了,便示意连拾去将祁念笑的头微微垫高。她则舀起一勺药汁,递到祁念笑口边,想赶紧喂他把药喝了。
可他仍神识不清,双唇紧抿,如何也张不开缝隙。她冷着脸,一手捏住他下颌,迫使他开了口,再将药汤送进去。
苦味激得他拧眉,抗拒般扭动头,却是没有吞咽的动作。
祁寒看着黑褐色的药汁顺着他嘴角滑下,又随着他不安地晃动洒满枕巾,反复几次都如此,任她在一旁如何好言相劝,都不为所动。
她生气地将药匙摔回碗里。
“你到底要我怎样!”她凝望他,咬牙切齿。
可瞧这他这幅脆弱难受的模样……
她又着实生不起来气了。
“姑娘,属下去拿冰块来给大人降温吧……”连拾说着,再次离开。
祁寒默默坐在床边。
手指颤了颤,轻抚上他的脸。
不知含了什么情愫,温柔地,擦去他嘴角残留的药渍。
随即端起碗,憋着气,给自己猛灌了一大口药。
那是极致的苦味涩味与酸味,在她口中肆无忌惮地漫延,苦得她五官都扭曲了。
她低下头,望着近在咫尺的他,便是扶着他后枕,毫不犹疑地吻了下去。
手捏他下颌,她撬开他的齿关,将苦涩的药全都渡到他嘴里;他低吟一声,几乎是本能地与她缠绵温存,吮吸着,索取着,喉结滑动,终是将药咽了下去。
……
窗外的朔风还在呼呼地刮。
祁寒目光有些空洞,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手背忽然教他触了到。
她再次蹙眉,看祁念笑凤眸紧闭,正痛苦地嗫嚅着什么,似在噩梦中诞语。
她略微倾身,听到他正断断续续地唤她名字。
“……祁……寒……”
她拉下脸,心中烦乱。
而他呜咽着,几番摸索,忽然攥住了她的手。
祁寒的脸色很难看。本想挣脱出来,却又听到他微不可闻的话音。
“……别……离开……我……”
因着昏迷,他的力道并不大,只要她稍稍抽手便能将其摆脱。
但她足足愣了好久,也没有把手从他掌中收回来。
“……冤家,”祁寒疲惫地垂眸,“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反手轻握住了他的手。
没再松开。
第344章 心被困在门里(上)
好冷。
浑身都冷。
又冷又疼。
好像又回到了重峦叠嶂的阿尔泰山,他赤足踏在雪地里,举目四望,皆是白茫。寒风夹杂着雪粒,扑打在他脸上身上,令他刺痛麻木。他就这样走了很久很久,精疲力尽,始终走不出这连绵耸峙的雪山。
哪里都找不到出路。
哪里,都是绝路。
天色愈发昏暗,仰望穹顶,阴沉沉,黑压压,天光在黯淡,在消退……
直到月亮升起,静静俯瞰着他。
似披了一层纱,温柔皎洁。
他好像又看到她了。
月光盈盈绵和,那么轻柔,那么美。
像极了她的拥抱……
……
祁念笑从混沌中恢复了意识。
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又为什么疼得钻心。
他艰难地扭动脖子,一睁眼,便是祁寒伏在床边的模样。她或许真的劳累过度,合着眼眸入寐,都没觉察到他醒了,头就枕在胳膊上,呼吸清浅。
令祁念笑瞬间湿了眼眶的,是她的左手——就搁在他掌中,正与他十指紧扣,一直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