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迢迢(31)

祁寒顿了一下,继续道。

“他虽浪荡不羁,却从未悖离兼济天下的情怀。他写市井歌姬,字里行间不沾染一丝轻蔑,反倒给予最大的尊重赞赏。他替底层发声控诉,谈及情爱亦坦荡而不避讳,直陈其事。或许确与世人格格不入,却有着独一份的‘本真’性情。”

“况且柳词生动,辞藻精绝,任谁读过都会心生共鸣罢,何必为了迎合世人喜恶而否认自己?”祁寒抿了抿唇。

“姑娘清醒聪慧,能透过其‘浪子’外衣看到‘真我’,是在下对柳词抱着固有偏见了。”帘内人拍手笑道。

祁寒难免有些不快。

“道长,我此番前来,并非意欲辩诗。”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将帘子拨开一个缝隙,随后帘中人手心向上摊开道:“冒昧了,这就给姑娘系姻缘。”

她抬起皓腕,正犹豫是否要放在那人的手掌上,帘后人却自箩筐中拿出一根红线,坦然拉过她的手,小心将红线在她左腕缠了一圈。

“传说,世间的每个男女,出生前便被月下仙人定了姻缘,用一道看不见的红线系在两人的小指上,所以,只要我们顺着手中的红线去找,红线的另一端,就是自己的心上人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笨拙地系了个绳结。

他的手指修长白净,指节分明,但指腹和手掌却有常年生的茧子。祁寒见过祁念笑的手掌,和这双手类似,都像是——常年握着冷兵器的手。再者说,此人言辞随意至极,丝毫没有半分修道之人的规诫,且红线绳结古怪,和霁宁手上的并不相同……

莫非,他不是道观中人?

这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她登时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还未来得及思忖如何应对,却听得门外吵吵嚷嚷。

“军爷息怒,观祠本是肃静之地,实在不得见兵戈啊!这会惊扰神明——”似乎是某位道士焦声阻拦道。

“朝廷搜人,都给我闪开!”是察罕的怒喝声。

“军爷,万万使不得——”

“滚开!”拔剑声传来。“整座山都搜遍了就是不见人,只你这破庙还未搜过,只怕正藏了贼子罢!”

祁寒下意识回望门口,然而帘后人却猛地掀开帘幕。不及她反应过来,双手已经被紧紧抓住,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她坐立不稳,径直向前栽去。

不曾想,竟是跌入了一个炽热的怀抱。

那男子力气极大,她根本挣脱不开,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对方单手捞进了帘内。

祁寒慌忙站起身,气恼地推开面前男子,定睛一看,却如遭雷击。

幕帘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仍可见他如画般的眉目,眼角点缀的泪痣,棱角分明的俊容,仿若潘安卫玠转世……

是那给小喜鹊洗澡的玄衣人?!

“嘘——”他竖起食指于口鼻前,眸光诚挚中带了几分恳切。

与此同时,只听“哐当”一声,祠堂大门被踹开,杂乱的脚步瞬间涌入进来。

“察罕大人——”祁寒立刻高声道。

玄衣人神色一凝,却并未做出阻拦她的举动。

第32章 月下仙人(四)

帘外,察罕似是愣在原地,试探般问道:“寒姑娘,是你在里面吗?”

“是我,”祁寒伸手攥拢幕帘,眸光漆黑发亮,定定地凝视玄衣人。“方才不留神跌进了泥坑,便来寻个僻静处换衣衫。”

“这样啊,”察罕的声音有些飘忽,许是在环顾扫视。“我们还没逮到贼子,寒姑娘方才可见着谁来过这观祠?”

祁寒一眨不眨地与玄衣人对视,然而对方只是轻翘嘴角,满面沉静平和,仿佛哪怕她卖他出去,也不会有丝毫介怀。

“不曾有人来过。”她一字一顿道。

玄衣人眼睫颤了颤,脸上登时有怔忪浮现。

“且容下官仔细勘查此地,多有得罪。”察罕的脚步声却渐渐靠近,伸手便欲掀开幕帘。

“大人——”祁寒尖声惊呼,随即又无奈般叹道:“我尚且衣冠不整。”

察罕闻言,面露尬色。

“既是如此,那我先去搜别的地方了,寒姑娘,告辞。”他也不再细想,随后便带着右卫军踏出了月老庙。

此处重归宁静。

玄衣人探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将幕帘拨开一道缝隙,确认祠堂里只有他二人后,方才再次开口。

“若我真是他们口中的‘贼子’呢,”他嗓音有些疲惫,语调却万分柔和。“不怕自己包庇了坏人?”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祁寒淡淡地抬眸。“你所说的坏,便是指,踩灭了燃着的火药引线,或是阻拦了意图行刺之人?”

玄衣人干笑两声,桃花眸中泛起一丝波澜。

“多谢姑娘仗义相助,”他语气真诚,拱手行歉礼。“在下确有难言之隐,方才并非有意装作红线使躲在帘后,也并非有意冒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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