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如祁念笑这般,孤身席地,默然自酌者。
门大敞开着,满楼的旖旎不断传入众人耳朵里,直听得人心痒。
邬术坐在他对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稀奇啊,往常我提议逛花楼,祁大人都不与为伍,今日反倒主动邀大家来此一聚了。”
“邬术,管好你的嘴。”察罕拿膝盖踢了他一下。
邬术却左右环视了一番,按捺不住好奇心,往前探头,拿手挡着嘴:“大人,传言是真的吗……就是您……那方面,患不足之疾,才惹得公主发怒,夜夜将您驱出府……”
祁念笑握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面颊一阵抽搐。
右眼皮跳了一天了。
先前,为了不坐实他与公主交易成婚的秘密,他在国师的逼问下,直截了当承认是自己不行。
虽说他不在意这些东西。
没成想,闲言碎语传得可真快。
是不是往后谁议论起他祁某人,都要哂笑一句“不足”?
不过,祁念笑现在可没心思管那些。
他打着幌子来到绛绡楼,是为了与一个神秘人见面。
密信的落款,只一个“颜”字。
颜,那是他心爱之人的本姓。
神秘人敌友难辨,要与他商议的事,又是否和她有关?
“邬术,你对这比较熟,知道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祁念笑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有倒是有,”邬术咂舌,“若一醉解不了大人的千愁,不如去找此间的魁子解惑。”
“什么魁子?”
“就是绛绡楼新来的头牌,听说那张脸,简直人间难得,宛若天仙,神灵都垂涎……就是脾气忒古怪,不许人唤其‘花魁’,偏是特立独行,自称为‘魁子’。”邬术兴奋地解释,“魁子名曰鲤书,从不抛头露面,除非一掷千金,方能与之隔帘辩论。若一炷香的时间内,你辩不过人家,那就不能见其庐山真面目了……”
“魁子自诩博古通今,许多人花重金求见,只为得魁子提点,求魁子为自己解答困惑。”察罕在一旁补充。
祁念笑端起酒樽,睨了眼邬术,微抿一口酒,道:“你多将心思放在政务上,少拖枢密院的后腿,我自清闲无虑。”
“难得一聚,就不聊公事了。”
邬术摆摆手,扭头推搡着身边的舞女,“你们去好好侍奉祁大人,若能解我们大人的不足症,重重有赏——”
两个小家碧玉的姑娘应声颔首,莲步款款,一个攀附到祁念笑的脖颈,另一个抱住他撑膝的左臂。
祁念笑登时如临大敌,脑中警铃大作,浑身不自在,脸色比烧糊了的菜还难看。
他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场面,浓重的脂粉气让他想作呕,心中更是升起难以名状的惶恐——有种奇怪的错觉,好像他是个不守德行、背着妻子在外偷腥调情的坏东西。
哪怕他心中唯一的妻子早就与他恩断义绝。
可他自己还是本能地想为她守着……嗯,清白?
但既然要掩盖他来此处的真实目的,演好这场戏,便不能露破绽。
左侧的歌妓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另一个拈起一颗葡萄抵在他唇畔。
他黑着脸,想着毕竟是做戏,便还是张开唇,叼住了葡萄。
余光却瞟到察罕。
察罕一直坐在他右侧,正对着门的位置,斟酌时不经意抬头,先是瞬时怔愣,然后便颤声结巴起来。
“寒,寒,寒,寒姑娘……”察罕惨白着脸,惶恐地向祁念笑使眼色。
祁念笑猛地站起身。
第305章 绛绡笙歌(三)
祁念笑猛地站起身。
随着他那惊慌失措的跃动,膝盖骤然磕撞在四方桌底,弄得酒壶果盘七零八落,酒水哗啦啦泼在他身上,身边的舞姬也尖叫着摔倒。
嘴里的葡萄才刚嚼了一下,只因这一刻的惊惧,酸甜的汁水便呛到了嗓子眼儿。
祁念笑咳嗽得面色发白,肺都快撕裂了。
他踉踉跄跄站定身子,不敢置信地,望向门口。
紫衣素衫,疏淡清灵,一双沉静的杏眸,波澜幽幽。
祁念笑的右眼皮还在突突地跳着。千算白算也料想不到,他朝思夜想、却又求见不得的人,居然会与他同时出现在风月场。
还撞破了他仅此一次的“不检点”。
祁念笑张着口,像被灌了哑药。
在同僚们阵阵起哄的笑声中,他只呆望着祁寒,整个人狼狈不堪地,趔趄了两步。
该说什么?
你为何在此?还是我真的没做什么,别误会,我没有?
“我、我没有……”
嘴比脑子快一步,他脱口而出。
又引得邬术等人捂嘴偷笑。
祁念笑忐忑不已,试图从她复杂的眼神中窥出些许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