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迢迢(267)

身心俱疲到了极点,就连疲惫的知觉都没有了。

步子越来越沉重,呼吸也越来越艰难,像被从头到脚灌满了铅一般。

他站在街上,踽踽独行,茫茫然举目四望。

不知何去,不知何从。

犹如被遗弃。

……

……

灵枢堂内,没有人率先打破沉寂。

逐世低着头,沉默不语,手拿创药和洁白的纱布,正为祁寒的手掌处理着伤口。此刻,他脸色已稍作放缓,不再似方才那样生气了。

今日他兴许是真的恼她自轻自残,从见了面便没再端着礼节,一直阴沉着气压,不再叫她“寒姑娘”,偶尔触碰到她时,也不再道一句“抱歉”或“得罪”。

动作还有些生硬和霸道。

倒也仍轻柔有度。

祁寒呆呆地坐在榻上。伤处沙沙的,一跳一跳地疼,头还是晕得厉害,胃里也烧得难受,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眼前仿佛总有花白的重影。

不久后,她听见他平静地启唇:“手上的刀口包扎好了,记得及时换药,莫沾水,嗯……你身上的伤口——”

“那、那个我自己来。”她尴尬不已,连忙道。

“嗯,”他颔首,“那我出去。”

第277章 清醒沉沦

逐世从外轻轻关严木门。

祁寒闭了闭眼,忍着酗酒后目眩与作呕的感觉,缓缓解开衣襟,默默给自己上药。

肋骨旁的刀口不深,纵她不擅治疗外伤,此刻还头痛欲裂、恶心反胃,差点没干脆栽倒躺下,手里倒也包扎得麻利。

一炷香后,她已收拾妥当,却也没了多余的力气,便是仰靠在床头,闭目浅寐。

这时,门被轻敲了两下。

逐世的声音闷闷传来:“可处理好了?”

“嗯,”祁寒睁开眼,强撑着坐直了身子。

开口时,嗓音微弱,还有些哑:“公子进来罢。”

逐世于是推开了门,祁寒侧目一扫,发现他手里端着一只碗,不知盛了什么,还在冒热气。

“煮了蜂蜜水……你趁热喝,解酒……”他将碗递向她,只垂眸盯着地板,目不别视。

祁寒无力思考他为何态度别扭,只觉得,他似乎正莫名其妙憋着什么火。

她累极了,接过蜂蜜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没再说话。

屋内又恢复了尴尬的寂静,落针可闻。

半晌,逐世也许真的难忍情绪,便是攥起双拳,抖着声线,恨恨道:“他有什么好的?怎就值得你这样为之犯傻?今日我若不来,明日是否便能听闻你祁寒为人含恨殉情了?”

祁寒捧着碗,闻言怔愣。

从没听过他声线这么冷厉,还那么阴阳怪气。

他在怪她?

望见她诧然抬起的双眸,逐世的心漏跳了一拍,瞬间意识到自己冲动失礼。

他双唇动了动,神色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怕吓着她,怕她委屈,也怕加重她的难过,逐世连忙调整了心绪。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在她床边坐下,眼眶有些红,口中喃喃:“我也说不上来……就是看不得你难受,想不通该怎么带你走出悲伤……”

祁寒牵起无血色的唇,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沉湎情爱,执着于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然后自怨自艾,迷失本我,自我放逐,甘愿身殉?”

逐世睫毛微颤,没有答话。

“不是那样的啊,”她深吸一口气,“我才不会那样。”

“你当我糊涂,可我比谁都清醒……有时甚至觉得,若能一直糊涂下去,或许便也没那么痛了。”

祁寒喉咙哽涩,心肺好似压了巨石,沉闷地难以忍受。

“祁念笑于我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呢……说来可笑,初见时我便想,他该是世间最无暇的雪,是天边皎洁的月,是指引我方向的启明星,是给予我勇气和力量的信仰……”

“可随着抽丝剥茧,真相无处遁形,任凭我如何自欺欺人,都无法不去看他阴暗的背面,”

“他从前恶行累累,若不遭报应,天理不容。他的恶孽,恰与我坚定奉行的正义,背道而驰,”

“我夜夜不得安眠,日日痛楚彻骨,并非困陷于情爱、怪他负我心另娶旁人,而是,我无比清楚地知道,他从前做过多少恶事,犯过什么罪孽,”

身旁,逐世凝眸,认真听着她絮絮不休,没有半分不耐。

他轻声问:“因为他是个坏人,让你觉得可怕,无法面对?”

祁寒目光空茫,僵硬地摇头,呢喃道。

“我只是不敢相信,我原以为的,原坚信的,那样温润如玉的男子,竟是个啖人饮血,踏着别人尸骨往上爬,杀人不眨眼的修罗,是伪君子,是蛇蝎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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