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直到这一天,人们才获悉了一件足以震惊满城的大事。
原来圣汗十几年前曾秘密赐给公主一块免死金牌——同以往朝代的大型丹书铁券不同,反倒类似虎符形制——此物分为两半,一半在公主手中,一半存放在太庙,逢公主大婚时放得取出。
那可是本朝建立以来,御赐的第一块免死金牌,其分量简直不容小觑!
世家贵族听闻此消息,个个脸都快气绿了。公主有这物件,可保九族无恙,那不就相当于驸马亦能跟着沾光嘛!元朝内斗惨烈,所有人都在提着脑袋过活,朝不保夕,生怕哪步跟错了人、狠狠地栽跟头。若谁有这样一块免死金牌,怕是做梦都能笑醒罢?这些元族勋贵们只恨他们没有早早预料,竟让祁念笑那异族小白脸捡了个大便宜……
……
傍晚的公主府热闹非凡,宾客携礼而来,客套地寒暄着。成王作为公主的兄长,自是担当起了主持大局的身份,此刻正挂着笑意迎宾,张弛有度。
不过,作为成王和公主的大哥,晋王却没赏脸过来。有传言道,晋王当初极力阻止公主自降身份地出嫁,其用词一度犀利至极,直说她为个男人头脑发热、千随百顺,简直丢人现眼。晋王甚至声称,她若执意冥顽不化,他便只当自己没这个妹妹。
现在看来,晋王果然说到做到了。他对霁宁的婚事,从冷嘲热讽到不闻不问,自始至终,一点面子都没给她。
此外,更无人在公主府里瞧见新郎官的身影。
人们不由得私下里暗道,都说公主是倒贴、早沦为了大都城的笑料,但驸马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委实佐证了京中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蔹院,昏暗的室内,祁念笑打开书架后的暗格。
那里放着一个木箱。
他沉默地杵了很久。
手微微发抖,打开箱盖。
他从未见祁寒穿过红色,但那个场景,他已在脑中幻想过千遍万遍。
可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祁念笑眸光呆滞,望着自己曾精心准备的嫁衣与金银珠宝。
还有放在那些物品之上的,一封婚书。
——只愿此心如旧,天不违人愿,燕侣莺俦,终不散。
这些他亲手写下的字,墨迹遒劲洒脱,此刻正讽刺地回望他。
——负卿一滴泪,自有天裁。
各种思绪一股脑地扑过来,仿佛有了铿锵的实体、狠狠撞击在他胸口。
持续的钝痛传来,心脏承受不住如此痛苦,几乎不能跳动了。
祁念笑颤悠悠伸出手,从怀中摸出一只裂痕满满的碧玉簪。
那是碧海青天,是被祁寒摔得支离破碎的簪子,是他花了无数夜晚勉强拼凑好的,碧海青天。
他麻木地将簪子放进木箱,轻轻搁在正红色嫁衣上。
却始终放不下合盖的手。
“主上,该去公主府了……”屋外传来枫芒的声音。“您是新郎官,不去不合适,反倒落人口实……万一晋王成王拿您的态度说事,往后给您使绊子……”
祁念笑死死盯着自己手背颤抖的青筋。
“知道了。”他冷冷应了一声。
又伸手拿起了碧玉簪。
重新放回了怀中。
放在了心口。
第273章 醉生梦死(一)
公主府的喜宴上,觥筹交错,热闹喜庆。
祁念笑穿行在酒桌间,始终低敛着眉目,例行公事一般接受着宾客们的敬酒,听着那些荒谬得不能再荒谬的祝福,看着一幅幅做作得不能再做作的嘴脸。他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只一杯杯地往腹中猛灌着烈酒,嘴角挂着虚伪的假笑。
身边不断有阿谀奉承的官员敬酒,耳边是此起彼伏的一声声“驸马”和“恭喜”。
祁念笑醉态已露,脖颈和面庞都渐渐充血发红,脚下的步子更是变得踉跄。
眼前重影交叠,头晕得仿佛下一瞬要炸开。
却是被成王扶住了手肘。
“祁卿,”成王的微笑比他的还要假。“大喜的日子,莫要失态,遭人看低。”
祁念笑牵动薄唇,面上依旧保持着标准的温煦神色,喉间却冷笑一声:“谢殿下提醒,臣喜不自胜,便能豪饮千杯。”
又有数不清的官员涌过来,各个端着酒杯,口中吵嚷着。
“成王殿下,您就莫为难您妹婿了,下官听闻,公主与驸马乃是前缘深厚、好一段佳话,今夜终成眷属,能不用喜酒助兴嘛!”
“是啊是啊,驸马爷量如江海,千杯都不倒啊——”
“驸马爷,恭喜恭喜,敬您一杯——”
“恭喜啊驸马——”
“驸马——”
人们推推嚷嚷,将一只接一只酒杯推到祁念笑眼前,碰都碰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