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岱钦的话,他会怎么选?
岱钦最清楚自己的兄弟遭受过多少不公与虐待,最清楚他山穷水尽、已是命悬一线——如果道戈辛不死,祁念笑根本没有活路,根本没有。
可是他犯了罪啊!叛变反水,坑杀元军,桩桩件件,都是该下地狱的弥天大罪。
揭发,还是隐瞒?
出卖安答,还是出卖灵魂?
那一刻,岱钦还能如何选择?
怕是怎样都要窒息,怎样都要绝望吧……
所以他那时才会伫立原地,等着祁念笑挥刀砍下他的头颅,一动不动,根本没想躲过,而是坦然赴死。
因为没得选啊。
每个人都没得选。
祁寒会不会面临着同样的痛苦?这道无解的难题摆在她面前,会不会也将她逼疯?
马背上,祁念笑攥紧了缰绳。
突然就想起了几个月前,祁寒奔赴漠西时,心软原谅,对他说过的话。
——但愿你我,守得初心,长似初相识。
回不去了。
已是断弦犹续,覆水难收。
可是……
可是……
明知自己不配被她珍爱。
明知对她最好的保护就是远离。
却根本割舍不得这份感情。
一分一毫,都割舍不得。
他是行走在十八层地狱里的孤魂野鬼,被烈火炙烤,被热油煎烫,放眼望去只有狰狞的妖魔,阴森的白骨,还有经久不散的黑烟浓雾。
没有了她,没有了她的爱……他就真的死了啊。
况且……
哪怕他曾卑劣不堪,又多伪善待世……
对她的爱,也全部都是发自肺腑,言行由衷。
深挚入骨,不容置疑。
第239章 红糖圆子
灵枢堂的车队到了淇川郡,丹溪先带了些伙计赶往瘟疫多发的村落。
祁寒近来明显感觉身体吃不消,倒也没勉强自己东奔西走,而是安分地留居在淇川城内,再根据丹溪传回的信件所述病症,细心挑拣药材、亲自煎制汤药,最后派连柒将药分发给灾民们。
小半个月后,听闻枢密院治水有方,堤坝提前竣工。
这段时间有过大大小小的暴雨,淇川郡的百姓被及时疏散避难。人们众志齐心,自发地清理泥沙与废弃腐物,也听从了医者们的建议,对于被污染的水源,避饮或煮沸再饮。
瘟疫之势缓和了许多。
……
淇川城内,某家客栈。
这天夜里,祁寒坐在床上,正准备休眠。
才刚褪去外衣,门却被蓦然从外推开,一身便服的男人仓促闯入。
祁寒吓了一大跳,短促地惊呼一声,拉过被子来裹住自己。
祁念笑似乎也惊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自知莽撞,于是略微偏侧过头,不敢直视她。
只是脑中忽然闪过刚才那一瞬的画面。
她只穿一件水蓝色抹胸,消瘦的肩头堪称嶙峋,便与她容颜一般憔悴。
不知为何,腰腹处却一点儿也没消减,撑起那一片布料,反倒显得丰润。这么一对比,委实突兀。
祁念笑皱起眉头。
呼吸滞了滞。
“你——”他踟蹰在门畔,不知如何开口问询。
难道……
应当……不会吧?
许是她未着长裙,没有系带勾勒腰身,上衣又宽松不修身的缘故吧?
随即推翻了窜入脑中的荒唐念头,暗骂自己想太多。
“傍晚听闻枢密院筑堤顺利,预计明早回归淇川城,”祁寒拢紧了被衾,眼神淡淡,付之一笑,“副使大人脚程倒快,先人一步,今夜便从黄河赶来了。”
祁念笑微愣。
既有过先前的激烈争吵,十几天未见面,他以为自己再来找她,定遭迎头痛骂。
可她现在居然能够满脸淡漠地调侃。
也罢,他也不想惹她生气,损益她身子。
“外头的侍从,我让枫芒支走了,”他想靠近,脚步却被自己绊了绊,向前一个趔趄,“……我,有要事同你讲。”
“说。”祁寒瞟了一眼他背在身后的手。
“连卫有内鬼,你务必提防,不可轻信于人,”祁念笑把先前讯息泄密之事简要地讲给她听,“还有昨日,我的暗卫在淇川城内,发现了数名鬼面弯刀死士的踪迹——就在你住的这家客栈附近,疑似跟踪你左右。”
“国师的人?”祁寒眸光一紧,“国师会不会也在此地?”
“暂且不清楚,”祁念笑严肃道,“我只怕他们冲你而来。枢密院的事务我已交由察罕代劳,此处危险重重,明日一早你须得跟我回大都,不可耽搁,”语声倏然转变得低落,略显局促道:“今夜,贸然离军来这里寻你,莫怪我唐突……属实是放心不下,是为近身相护……我……没想怎样……你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