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迢迢(203)

掌心摩挲着后背与腰窝,他侧头,轻吻她的鬓角。

“你呢……祁寒……”

“你怎知,若有一天,你与我的切身利益不能两全……我放弃的,不会是你呢?”

“你不会的!”她噙着泪,尖声回道,“你不是那种人,我们的情爱也绝非那般肤浅!”

他却只是淡淡地说,“祁寒,你是见过月亮明面的坑洼与阴影——可你见过月亮的背面吗?”

月亮永远以正面示人。

就像他不敢让她窥见他的背后。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祁念笑放开手,直起身,与她四目相对,“所以你凭什么认为,你眼中的我,就是真正的我?”

祁寒捏紧了拳头,满目失望,却又斩钉截铁道:“你都不问过我,你又怎知,我不会选择相信你?!”

祁念笑闭了闭眼。

是啊,他当然明白,她永远都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爱护他。

可她越是这样,就越会衬得他卑劣不堪。

只会衬得他卑劣不堪。

“我不需要你的相信,”祁念笑冷淡道:“你所谓的情爱,于我而言,既廉价又无利可图。先前,国师党便欲拿你来威胁我交出枢密六卫兵权,往后,还不知能整出什么新把戏。你的存在,只是个拖累,我不想被你拖累。”

“我凭什么要娶你?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我厌倦了,玩腻了,不想浪费时间在你身上。先前头脑一热作出的承诺,你便当飘蓬一般——都让它随风而散罢。”

凤眸漆黑,隐约压抑着什么情绪。

“你走吧。我与你,到此为止。”

祁寒怔怔地凝视他。

眼圈发热,心却渐渐冷透。

“话是你说的,”她垂眸,有泪珠顺着长睫滑落,“你最好……别后悔。”

第213章 悟兰因(二)

祁念笑在床沿坐了很久。

屋子里没点灯烛,只剩他一人,伴着茫茫黑暗。

缓缓倒在了床榻,他将整个人都埋进被衾里,拼命呼吸着残存的药香,拼命感受着她残留在这里的余温。

祁寒的直觉没有错,他根本不可能不爱她,不可能,也做不到。

她是他陷落濒死时,长生天赐给他的苏鲁锭。

他是他的神祇,他的信仰,他的勇气,他的救赎……

可他爱她,就像穿窬盗贼往怀里揣藏了珍宝,不敢,更不能曝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祁念笑紧闭上眼,剑眉皱作一团,浑身都在打着寒战。

死死抓着锦衾,手背青筋暴起。

眼前好像又浮现出阿尔泰山的场景。

漫天飞雪,血溅黄泉,倾踏的雪山,骨碌碌滚到他脚边的头颅。

紧接着,无数记忆如浪花般涌入颅腔,激烈地拍打着每一根神经。

是多年前的南苑,一个静谧的夜晚,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及那场噩梦,提及岱钦。

——他名叫岱钦,是我唯一的朋友,自参军时,便同我生死与共。

——阿尔泰山战役,主帅通敌叛变,将敌军引入我方驻地,十万兵士无一生还,岱钦就在其中。

——他的头颅被活生生砍下,至死未瞑目。

是她凝望他,满目心疼,却又无比认真道。

——好在长兄后来歼灭敌军,也算给岱钦报了仇。

——他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有挚友如斯。

是大明殿的济逊宴上,文武百官对他出言不逊,而她径自站了出来,竭力维护他道。

——想起昔年,祁大人在阿尔泰山以少胜多,绝境反击,为十万北境军报仇雪恨。

——更有单枪匹马入敌阵、斩下敌军首级的胆识与魄力。

——不诱于利,不恐于诽,不囿于俗,不骄于誉。进不求名,退不避罪,为民是保……祁大人就是这样。

是她躺在他身下,仰头挺身,细细亲吻过他满身狰狞的疤痕,温柔地安抚他道。

——佑之,这些是功勋,是你忠义戍边的功勋,守得初心、不负于己……它们一点都不丑。

祁念笑抱紧被衾,拼命地蜷缩着身体,痛苦得连牙齿都在打颤。

没有神的地方,从来不会有鬼。

阿尔泰山创造了一个神。

他背后怎会没鬼。

多少年来,他在记忆里不断粉饰,妄图减轻那追魂索命般的负疚感。

他在祁寒面前一遍遍描摹虚构的版本,避重就轻,歪曲真相,妄图博得她的怜惜,获取她的关爱。

他让自己活在谎言里,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以为,过去的真相就如他诉说的那样,是他展现给所有人的假象。

谎话说多了,他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可现在,当经年粉饰的幻境被撕碎,当他丑陋的罪恶从他心底被挖了出来。

他才恍惚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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