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把东西收入怀中,“那么按照约定,事成之后,你才能拿回这两封信。”
……
烈风吹雪,天地黯黯。
祁念笑牵着汗血马,登临一处悬崖。
从这里,可以看到巴彦小王子远去的大军。
祁念笑望着金帐汗国的三万兵马。
乌泱泱的军队,尽数走进了重重叠叠的雪山。
尽数走进了天然的陷阱。
他的确没有欺骗巴彦——这条路,就是通往和林最近的路。
但,巴彦没有活着走出去的命。
祁念笑站在原地,耐心地数着时间。
突然,阿尔泰山的山顶,传来轰隆隆几声巨响,像是天神盛怒的疯吼。千军万马杂沓的震动,果然引发了一场毁灭性的雪崩。
身边,汗血马扬蹄嘶鸣,暴躁地喷着鼻息,试图挣开缰绳的牵制。
真和它的主人一样,与他不对付。
祁念笑松手,任由道戈辛的马儿飞奔离去。
目光重新落回雪山。
远山的峡谷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奔跑声,嘈杂混乱,更激得雪山倾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下。
雪崩的狂潮,无情地吞噬了世间万物,摧毁了精锐的兵马,淹没了一切喧嚣。
全军覆没。
祁念笑默默看着这一切。
是了,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让他们活着走出阿尔泰山。
他管巴彦索要“道戈辛通敌”的证据,只是为了让巴彦误以为能拿捏住他,从而一步步诱导巴彦,引导其按照他的预谋做事。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什么信。
如果不穿上道戈辛的甲胄、在北境军眼前坐实道戈辛“通敌”,那么他杀死道戈辛这件事,简直破绽百出,一查一个准——道戈辛失踪了,其宿敌祁念笑恰巧不在军中,也没去他该去的镇海关。
祁念笑故意放跑了一些北境军,放他们回去通风报信,就是为了得到“人证”。
一封信证明不了什么,但人心与人言,是最致命的武器。
感谢道戈辛,曾亲口教给他这个真理。
道戈辛污蔑他通敌,那他就真做给他看啊!
还要把这个罪名,完完整整,严严实实地,反扣给道戈辛。
至于那两封信,祁念笑能不能拿到,已经不重要了。
它们会和巴彦一起,葬身雪崩。
谁也找寻不到。
眨眼间,雪山的裂痕如银蛇般,迅速蹿至祁念笑身后的山头。
层层雪浪翻滚崩塌,破空而来,势如千钧。厚厚的雪体越涌越重,迅速向下奔腾俯冲。
祁念笑抬头,麻木地望着直朝他坠来的雪海。
一动也没动。
根本不想躲。
……
就让这场雪崩掩埋一切吧。
包括我。
包括卑劣的我。
冷血自私的我。
不可饶恕的我。
就让我也死在这里吧。
既是我选择踏入地狱,做了那吃人的恶鬼。
就不配苟活。
祁念笑迎着崩塌的积雪,合上眼睛,展开了双臂。
地动山摇,雪涛奔涌而至,张开咆哮的巨口,瞬间吞噬了渺小的人影。
第202章 四面楚歌与阿尔泰山的真相(九)
漫天雪花飞舞,阿尔泰山重归宁寂。
冰凉的雪花不断吹落在脸上,眼皮上,干涸的嘴唇上,将昏过去不知多久的人惊了醒。
祁念笑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巨石碾压了一样,他捂着胸腔,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他一身黑甲,仰躺于天穹下,突兀地挂在了一块岩石上。
玄铁头盔与面甲早已不知被雪冲到了哪里。
他艰难地爬起身,有血顺着后脑流到了后颈,身上积雪抖落。
环顾远眺,葬了十几万亡魂的空谷,再不见别的生灵。
十几万的冤魂,惨死在他的屠刀下。
为什么他还活着。
为什么,偏偏只有他,还活着。
祁念笑扶着岩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洁白的雪地是那样的刺眼,刺得他痛不欲生。
天神啊……
是因为我的躯壳太肮脏,所以就连干净的雪,都不愿意带我走吗……
是我身上的罪孽太重,就连阴曹地府都不愿来收吗……
只一闭上眼,岱钦的面容便浮现眼前。
是他多少次义无反顾地拦护在他身前。
是他永远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赞赏。
是他们共担风雨,共瞰河山,共踏烽火。
是他们一起吟诵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视线趋于模糊,有钻心刺骨的疼痛袭来,迫使祁念笑蜷伏在地上,死死捂住了心口。
岱钦……岱钦……
你为什么没去久泉驿……
你为什么没去久泉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