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迢迢(174)

正值当年?不还是比那二十出头的琴师老嘛!

祁念笑气不打一出来,眼中怒锋一闪。

他绞尽脑汁,拼命地想要搜罗出自己哪里胜过赵禀。

论才情,那人弹得一手好琴,不似他五音不通。

论品格,那人高洁善良,不似他卑劣伪善。

论言辞,论说体己话,论懂得如何讨女子开心,那人更如浑金璞玉,不似他,没什么花样不说,还总脱口而出些不合时宜的话,总煞风景。

想到最后,祁念笑几近绝望。

他闭了闭眼,“你说,小姑娘家家的,是不是都喜欢那种,惯会以花言巧语惑人的小白脸……”

连拾在一旁战战兢兢,躬着身子,内心欲哭无泪。

祁念笑一言不发,撇下铜镜便挥袍转身,大步流星般朝外走去。

无休无尽的惶恐不安与自我怀疑,像藤蔓一样缠绕满心。

他自嘲般地笑了。

月亮清朗,又有几分独为他明?

第186章 林下清风(四)

此刻,烟柳楼。

祁寒目瞪口呆,望了望那扇被踹得扭曲变形的门,心中一惊。

“佑……佑之?”祁寒支支吾吾道,“你今日……怎么没……”

她心虚不已,刚想要站起来,却不知是因为跪坐太久,双腿发麻,还是因为起身猛了,眼前一黑,便是一阵头晕目眩,直往旁侧栽倒去。

祁念笑赶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扶稳她身子。

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酒气,看着她酡红的脸颊,不由得怒意更深。

“他们让你喝了多少?”他几乎要将牙齿磨碎。

桌案对面,知鸢换上平日淡然的微笑,欲解释道:“祁大人,今日之事,其实——”

“闭嘴!”祁念笑怒喝一声,甩去利刃似的眼风。

“喂……你怎么能凶知鸢,你凶什么凶啊……”祁寒蹙眉,牵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巴巴地望着他。

被她这么一呛,他瞪着凤眸,终是噤了声,憋闷地别过脸去。

“我真的没喝多少……就是很久很久都没见知鸢了……且今日亦有求于她……”

她揉了揉晕眩的脑壳,努力向他解释着,可醉意上头,口中便有些囫囵不清。

方才饮下的酒液,渐渐地,后劲儿开始显露。

祁寒觉得晕乎乎的,脚下更是飘飘然而站不稳。

祁念笑现在的心情差极了。

他紧绷着脸,一句话都不想说,只伸臂过来,将她捞进自己怀里,动作蛮横霸道,力度却温柔。

前额不轻不重地磕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祁寒迷蒙着眼,嘤咛一声,像只小猫。

“回家。”祁念笑沉着脸,不由分说打横抱起她,正欲转身离去。

她忽然“唔”了一声,下意识瞟向桌上的木匣。

顺着她的眼神,他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一盒银光闪闪的首饰。

恼恨之火倏然被挑起。

祁念笑的脸色越发阴冷。

“别以为我不知你安的什么心,”

他死死盯着逐世,愤怒得连声音都在发抖:“收起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离她远些!”

逐世仅仅轻笑了一瞬,依旧镇定自若地自斟自酌着。

连眼都未曾抬一下。

无疑,这个挑衅般的举动,更是在祁念笑心中激得怒涛决堤。

但他只是略一垂首,看了眼怀中杏眸半阖的祁寒,冷静了心绪,亦放松了紧捏着的拳。

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

祁念笑抱着祁寒扬长而去。

“公子,不能再停留此地了,您须得尽快换个藏身之所,”知鸢慌忙站起身,“祁念笑知道您的身份,不就等同于枢密院也知晓了?您快撤离——”

然而逐世一动不动,兀自端起酒杯,灌酒入喉。

“他不会说出去。”

语声平静,淡厌得仿佛不关他的事。

知鸢皱眉,不假思索便反问道:“为何不会?他与我们立场相悖!”

“因为,养寇自重。”逐世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所谓养寇自重,是指留着敌对势力,与己方阵营里对自己不利的上层相互牵制,从而保全自己。

只要有“前朝末帝”这个“外患”在,元廷内斗的各种矛头,就永远不会给予枢密副使以致命的打击。国师一党即便再想对祁念笑不利,也得掂量清楚后果。

逐世眉目冷峻,把玩着手中酒杯,将它放在了酒壶和另一只杯子的对角处。

“有些鼎立而成的平衡,最好不要打破,他很清楚这一点。”

知鸢闻言,微眯起眼眸,细细琢磨起来。

又听得逐世再次开口,更加沉静道:“而且,他更不会弃寒姑娘的安危于不顾。”

说完这话,逐世心中隐隐有些愧疚。

他从未想过拿祁寒来牵制祁念笑——他根本不想——但却又不得不承认,祁念笑为了保护祁寒,间接地,也定然会做出对逐世一党有利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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