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点头,幅度细微似不易察觉。
“不过,你确实该学些礼教了,祁家姑娘。”他浅笑着,将祁家二字咬得很重。
她怯怯抬首,充满困惑的眼睛一眨不眨。
“先教你作揖拜礼罢,”祁念笑轻轻探手,扶正她的脑袋。“像这样……右手在上,握住左手拇指,左四指并直,向前拱手,上身微躬……”他耐心地示范。“往后与人见面,告别,祝祷,皆可行此礼。”
祁寒迟疑着点头,但见他满目温润疏离。
“我还须入皇城当值,你先回府可好?”他顿了顿。“天色已晚,坊间不安全。连拾,送姑娘回去。”
话毕,他拂袖转身,还不曾迈出几步,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长兄。”
祁念笑诧然回顾,既无所适从这陌生的称谓,也错愕于她的发声。
祁寒敛眉垂目,认认真真地抬起双臂,拱手端与肩平齐,缓缓躬身行礼。
“祁寒拜别长兄。”
这是她同他讲的第一句话。
他有一瞬间恍惚,回过神来,却是好气又好笑地牵起嘴角。
“拜别二字可不是这样用的。若非再无相逢时,万不该乱讲。”他柔声揶揄。
“喔……”她似懂非懂地沉吟。
第14章 泉下有知
其实,被人刁难,并不会让祁寒有多胆怯。她不在意这些,就像不久前,祁府连卫百般为难,她本也无感,在欢儿和连柒面前尚能自称“处变不惊,暗地作妖,反将一军。”
但她确确实实是真的……怕疼啊!
就像这天晚上,她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胃中钝痛渐渐加深,直害她满头冷汗。
祁寒本想扬声唤来欢儿,但她前些天染风寒时,都是欢儿不眠不休照料在侧,她不想再扰这孩子。至于连柒,本就是祁涟从连卫里挑出来专门护卫她的,平日都住在连卫小院。
祁寒坐起身,试图缓和二三,可胃痛却无减分毫,实在耐不住。她于是匆忙下地,随手扯了件外衣披上,趿拉着鞋,踉踉跄跄扶墙踏出南苑。
她捂着肚子,咬牙穿过长廊,朝着厨房方向寻路,经过蔹院时,忽有一道熟悉的声线幽幽传来。
“做什么?”
祁寒闻声抬头,但见主屋顶上,坐着身着月白锦袍的祁念笑。
他何故在此?
这个时辰?
“胃痛,许是积食,想去厨房寻些山楂陈皮,煮来喝……”
“府里没有这些。”
也许是错觉,她竟发现,祁念笑似乎不复平日温和。他独自高坐檐上,仿若寒霜凝结,一身萧瑟。
遥遥地,冷冽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
她此刻倒也顾不上多想,熬汤消食之法是先前在书上读到的,现下只觉手足无措。正想原路返回,适才走出几步,胃里钝痛更甚,连双腿都有些发软,她一个趔趄就往旁边栽去。
一双有力的手掌扶住了她。
祁寒抬眼,正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总不让人省心。”耳边传来他微微的叹息。
随即,她的双脚离了地,竟是被他打横抱起……
失去平衡的刹那间,祁寒下意识惊呼,遽尔伸出双臂攀附在他脖颈上,这才稳住了身子。
扭头便发现,他二人离得这样近。
他身上的味道清冽好闻,像是熏了檀香,却又带着独属于他的干净气息。有那么一瞬,他的鼻尖擦过她的脸颊,她甚至感受到了他呼出的温热。睫毛纤长,虽不浓密,但配上那双幽邃的瑞凤眼,堪称精绝。
心跳登时漏了一拍,祁寒竟忘了收回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他。
祁念笑不自然地别开头,一言不发,就这样抱着她穿过游廊,步伐轻松稳健。他的胸膛坚实温热,臂膀亦结实有力。直到这时,祁寒脑中才把他与武将联系在一起。
“今日解围的法子,也是书上学来的?”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祁寒回过神儿,轻轻点头。
“平日都读什么书。”
“……都读。”
“嗯?”
“我看书看得杂……”
“蔹院的书阁有我许多藏书,经史子集,兵法簿册,若有喜欢的,就过来挑些拿回去。”
“……好。”
谈话间,她的注意力似乎被转移了不少,都未发现他已抱她回了南苑。
他小心翼翼地放她在床榻上,并未多言,将掌心搓热后置于她脾胃处,轻轻打圈按揉。手法娴熟,温柔有力。
怎会如此熟稔?
祁寒怔怔望着他,对方立刻便瞧出了她的不解。
“我十几岁时随军西征,起初难以适应西境饮食,常常腹痛不已……后来一位故友教我,按摩疗法可以纾解脾胃失和的疼痛,十分有效。”
“……故友?”祁寒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