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笑听了,并未然其说。
“永生永世不得见,倒也好过隔岸迢迢两相望。”他微拧眉峰,自抒己见道。
祁寒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向他。
“无比深爱对方的两人,隔着银河,遥遥相顾,无言垂泪。明知爱人就在河对岸,却无法跨越长壑。相爱而不能相伴,相望却不能相守——那才是最悲伤的事罢。”祁念笑回望她,平静地说着。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终日遥相盼,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反正我和你,才不会成为‘牛郎织女’,我也不要做那奔月的姮娥,”祁寒没来由地鼻尖一酸,轻轻将鬓髻贴靠在他肩头。
“佑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哪怕真有了什么劳什子‘河汉’,你也莫怕,我会在银河尽头等你。你只要沿着河岸走啊走啊,一直走下去,就一定能寻到我。”
“傻瓜,”他揽她入怀,将她紧紧裹进自己的披风里,“我提那些,只是不想你觉得‘碧海青天’四个字悲戚晦气。这支簪子,是你我很重要的信物,你可不能因为那些凄凄惨惨的传说,便质疑起我对你的情意了。”
“我何时质疑了……”她鼓起腮帮,作势在他胸膛轻锤一下。
他则一把攥住了她的柔荑,哑声道。
“所以啊祁寒,我送你簪子,因为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可还有顾虑?”
雪落无声,南苑静谧,两颗心怦怦地跳动着。
分明处于苦寒仲冬,祁寒却并不觉得冷。
或许,是有祁念笑在她身旁,正与她十指相扣。
不知过了多久,祁寒眼皮开始打架,便乖顺地缩在他怀里,与他促足相依偎,静听落雪声。
祁念笑轻轻侧目,出神地望着她近在咫尺的五官与肌肤。
“若困得紧,便睡吧。”他哄稚子一般轻拍她后背。
“不是还要守岁?”她迷迷糊糊地嘟囔。
耳边传来他低声轻笑,像是融化严冬冰棱的春水。
“今岁,我替你守了。”
……
怀中女子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夜风起,有洁白的雪吹落在她鬓角与眉梢,为她发丝染了一抹莹白。
祁念笑将她又搂紧了些,转而望向庭院,静观那扑簌而下的漫天雪花。
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许多年后。
老来拄杖坐闲庭,看梅花盛放,与她长厢厮守。
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他在她额前轻轻落下一吻。
何时杖尔看祁雪,我与寒萼两白头。
第136章 尚医监
于祁寒而言,至元二十九年发生了太多事。
且说年初,她因济逊宴上救治圣汗有功,被圣汗一旨皇谕,破例调到了朝廷尚医监。
她成为了大元第一位女医官,官秩五品。
只是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虽有圣汗之谕,却也不算尘埃落定。真正入职太医院的机会,是祁寒经历了几次考试,又与太医使们辩胜医理才最终敲定的。
初到尚医监时,难免遭遇一些刁难,不过都被祁寒巧妙地化解,那些故事暂且按下不表。她凭借着一身医术,也算为自己博得了一份尊重。
这天,她正与同僚们辩驳针灸疗法,随后又搬出了《灵枢经》佐证自己的观点。
一旁的章太医却突然摇头叹气。
“十几年前,尚医监曾有位大名鼎鼎的御医,通晓药理、医术精湛,尤为擅长针灸,只可惜天不长眼,害他举家都成了亡魂……”
祁寒心中莫名咯噔一下。
“那位太医,是谁啊?”
“他的名字,谁敢提啊,”章太医小心又戒备地看了看周围,打了个哆嗦。
“那可是个‘恶名昭彰’的罪臣,诛了九族的。一家老小,几十口人,被严刑拷打、百般凌虐,有的脑袋咔嚓坠了地,有的落得个腰斩,肠子流出来了,气都还没断呢。整个刑场血淋淋的,阎王爷来了都得发怵……”
祁寒眼底闪过一抹讶然:“一个太医,做了什么事,竟要被——诛九族?”
章太医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似是想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行了章太医,没什么好顾忌的,”刘太医提着戥秤,缓步走了过来,“颜太医为人如何,我们都清楚,他必定是遭歹人陷害了。”
刘太医满目沉痛,继而叹息道。
“他名叫颜敬翊,邢州鹊山人,举家世代行医,甚得圣汗器重,便是提拔成了资善大夫、太医院使。颜敬翊为人忠厚本分,素有‘杏林圣手’之称,以其极擅针灸而闻名大都。他一生行善,最后竟被活生生剐死……”
“颜,敬,翊?”祁寒喃喃。
“要说颜家,也当真可惜,”刘太医陷入了回忆里,“长子颜书礼,十来岁的年纪就才华横溢、博古通今,除了沿袭父业行医,便是连经史子集都通晓;颜太医的小女儿也是天资聪颖,三岁便能背诵《黄帝内经》,是个当医者的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