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后又在水里泡了大半宿,程暮意料之中地病倒了。他染了风寒,发烧不止,又咳疾复发,整日里咳个不停,一张原本清丽的脸上皆是苍白与憔悴,每日更是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宛若被凡尘玷污了的仙人一般,带着一种病态却又惊心动魄的美。但清荷园始终是他一个人的牢笼,除了每日来往的下人,就只有他一人终日被困在那里。
这日深夜,程暮朦胧之间听见一阵门锁的响动声,强打精神将自己从床上撑坐而起,却看见门口站了一个许久不见却十分熟悉的身影。
温婧身着一条水蓝色的旗袍,外披一件雪色的毛绒长款披肩站在那里,身后只跟着她的贴身丫鬟梦春一人。她喜爱艳丽显眼的颜色,如几年前初见时一般,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光彩夺目,明艳动人。如今更是增添了几分风韵,如盛开的玫瑰一般迷人。
梦春很快将房间的灯都点亮了,明晃晃地让程暮不禁眯了眯眼。温婧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在桌边坐下,笑吟吟地道了声“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却还是那副样子。明明是个男人,却像个女人一般美丽又娇弱,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惹人心疼,真是可怜又让人厌恶。”
程暮无心与她争辩长短,也早已习惯各种难听的话,他没有看那人,开口的语气中却有几分虚弱:“三太太,你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三太太?好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温婧挑了挑眉,却没有反驳:“我来,是放你走的。”
“张卓熹被沈漪绊住了脚步,在司令部暂且回不来,守卫的士兵也大多被调走了,我偷了他的钥匙,暂且控制住了看着你的下人,所以你趁此机会赶紧走吧。”
程暮像是没听明白一般愣在了原地,隔了半晌,才不确定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听着那人带了几分怀疑与不信任的语气,温婧有些好笑地嗤笑一声,道:“放心吧,我今日的确是来放你走的,以你如今的处境,想要害你也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她又掖了掖鬓边的碎发:“至于为什么嘛...告诉你也无妨,我不想张卓熹娶你,不想以后也天天看见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而且,我也想给他找点不痛快。”
“我与他自幼相识,又在一起五年之久。当初我也是被周行秋强行娶回来做了这个三姨太,在周家这所牢笼一般的宅院里一待就是好几年。我为了他一直忍受着给别人当妾室的日子,又为了他的抱负和计划做了那么多的事。我温婧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这北平城想要娶我的男人多了去。要不是因为我喜欢他,又信任他,为了他的抱负早日实现,我又何至于此!在周行秋身边时就整日胆战心惊地怕被人发现,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这天了,他却说要娶沈漪那个小//贱//人当正房,让我给他当二姨太!我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他不让我痛快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就因为如此?可是你为什么要针对于我?我从未招惹过你。”程暮皱眉看向那人。
“因为你是最合适的替罪羊啊。陆栀盈那个蠢女人到底是当家主母,树大根深不可动,柳如苓又从来不争不抢半分。而你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被周行秋当个小宠物,我不管做了什么,当然是推给你最合适了,何况我一向看不惯你那副让人厌烦的模样。”温婧满不在乎地说道:“不仅是你,周行秋和他那宝贝小儿子的死都是我下的手,想要从他手中夺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想要根除周家更是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为了给他下毒我可费了不少心思讨他欢心,虽说慢了些,到底也是顺利地让他毒发身亡了,说起来这还有你和周大少爷的功劳呢。若不是你们的事气得他加快了毒发的速度,恐怕还要等上好长一段时间。不过柳如苓一心只有她那个宝贝儿子,她自尽可不关我的事,我也只不过在旁边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
事实一下子被全部揭开,程暮一时竟有些接受不了。相对于温婧的直言不讳,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她对于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的轻描淡写。他声音有些许颤抖,缓缓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小玉下手?他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
“因为他是周行秋的儿子!这还不够吗!”温婧突然瞪眼吼道。
“你说他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呢?”她说到这里不禁变了变脸色,“我的孩子连来到这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他甚至还没有长大,只有那么小的一点点,就死在我的肚子里了,还是在那样冷的天气里...而且我以后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难道不应该有人来为我的孩子偿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