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削的黑影在他的身后缓缓显现—它先是躺着的模样,而后又收着一只腿以一手撑着地坐起来,轻轻地晃了晃头;最后,天边渐暗的日光慷慨地赋予它生命斑斓的色彩。
伊卡洛斯站起来,他浑身不着寸缕,渐长的金发遮住苍白的胸膛。
这是初生者降临之时□□又纯洁的模样。
他记得魔鬼的箭矢在黑暗中贯穿了自己的胸膛,扭曲的鬼怪从他的身上碾过,在他仍有最后一丝意识的时候,一只黑漆漆的怪物正站在他的身躯之上,腹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眸中涣散的微光。
剧烈的痛楚就快要让阿斯拜尔的心脏炸开,撑在地上的双手再支撑不住腐朽沉重的躯壳,漩涡一般的蓝色眼眸逐渐失去光亮。
阿斯拜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接近肩头处传来的疼痛与体内长久的灼烧感如此让人熟悉,他知道,那是又一只苏醒的眼眸。
“……愈合。”
一切再次恢复到原本的模样。阿斯拜尔抬手拨开压在脸颊上的白发,从血泊中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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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10-
猩红的日落中,他慢慢地转过身,深蓝色的眼眸倒映着的,是亡故之人□□着身躯站在隶属于新生的花丛里的景象。
未被白布缠缚的面颊上,复苏之人温和的微笑轻轻地映照着一切新生与死亡。
破立殿的典籍中仅记载着寥寥几例于同一日降生的神子。
烛火将淡黄色的亮光温柔地涂抹到阿斯拜尔的白发上;那人忽然微微皱眉,将手从《旧言》泛黄的书页上抬起来,捂着胸口缓缓地喘了几息。
或许是过于沉重的灵魂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了。
阿斯拜尔轻轻地阖上双目,感受着现实与幻梦的界限于无形的寂静之间悄然融合。
他抬起眼皮,将目光重新落到那本尘埃尚未散尽的书上—它被放在书架最高一层的角落里,字迹模糊的书脊小心翼翼地缩在浓重而狭小的黑暗里。
但阿斯拜尔还是找到了它。
在阿撒兹勒死去的整整第十三年后,他与伊卡洛斯在同一天降生。
但这本书中写道,很少会有神子在一天之内双双降世,而且这一天,还是魔鬼的忌日。
如果他们是凡人,那么这将只是一个平常的巧合,除此之外,再也不可能因此而衍生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咒诅或者是预言。
但他们是神子。
“你应当明白,当你作为一个凡人彻底死去,同时又作为一个新神降生的时候,命运线里就再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巧合存在了。
命运之神克洛托,命运从她的手中被纺出,除却将其斩断外,再无变易的可能。她编撰出人们的命运,她无所不知,一切灾厄的警示和预言的权能都被她握在手中……
你应当明白,克洛托温柔且悲悯,她绝不会轻易地编撰出让人们感受到‘被命运嘲弄'的这等巧合。”
所以,用你自己的方式去追寻命运吧;这世上从不存在巧合。困惑的与不甘的,毁灭的与幸存的,都是某些人的得偿所愿。”
阿斯拜尔最开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段话。
他向下继续翻阅,在书中快要结尾的地方,找到了有关双生之人的说法。
大概也只是个以偏概全的看法。
那上面的字迹印刷像是被蚂蚁当成食物啃掉了不少,阿斯拜尔眯着眼睛勉强将那串文字读完:
“图恩和卡哈,他们在同一个没有太阳升起的日子里降生。几乎没有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他们从神域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不知在何时堕落到冰冷的地狱。
创世之神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们在地狱的入口齐聚,但集群的光亮仍然不能遮蔽魔鬼漆黑的罪孽。图恩和卡哈执起一面不碎的屏障,在屏障中,他们将自己所拥有的全部力量献祭,创造出了一轮黑色的太阳。
图恩和卡哈不复存在,黑色的太阳升起,天空之中的光亮尽数消弥,所有的一切,就如同他们降生的那天一样—阴云不散,光亮消亡。
巨大的灾厄使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不详之息,太阳之神赫利俄斯从千年的沉睡中苏醒,他伸手握住黑色的太阳,轻轻一捏,它便碎掉了。
在光明女神与泉流之主逝去后,随着赫利俄斯的苏醒,灾厄终于结束了。这场灾劫失传已久,甚至少有人知,但它有着自己的名字—不应出现的日子。
(The date should be killed.)
不应出现的日子里,赫利俄斯苏醒之后,黑夜与光明之间的界限被烧得一干二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火几乎烧尽了天边。”
破立殿内,轻飘飘的脚步声一路响至阿斯拜尔的耳边,他抬头望向眼前,看见伊卡洛斯正捏着果梗提着个一摇一晃的红苹果走过来,肩膀下的眼眸下意识地眨动,疼痛使阿斯拜尔不自然地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