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成为我最幸福的王后”,玛格丽特因这句话而晃神,看着卡因瑟的笑面和他深吻后变得鲜红的唇瓣,她忽而更加明白自己的处境,也更加确认卡因瑟的话不过一道轻飘飘的谎语,她忽然想到莫伊恰撒赠予她的离别语,于是露出温驯的假笑,垂着头,毕恭毕敬地向卡因瑟行了一礼。
成为敌国的王后,又如何会感到幸福。她自认自身不过只是一个未将概念抬到明面上公示于众的备用筹码;战败的兰开斯特已难回往日,灰烬飘扬火焰熄灭的衰落之下,她的父亲莫伊恰撒遣她来到兰揭,临行前把她叫到自己的病榻前向她小声地诉以永别之前的嘱托:吾的女儿,你已是兰开斯特唯一的公主,你的兄长代达罗斯生死未卜,你的弟弟法伯迭安身陷囹圄,如今,你也将不得不前去异国的城邦,吾相信,你一定不甘自己年轻的命运如此就被捆缚在纸上枷锁一般漆黑连绵的文字之间,我亲爱的女儿,想方设法让弥洛吉斯的王爱上你吧,为他上演一出好戏,让他相信你也同样爱他,让弥洛吉斯邪淫的王因你的美丽而死去,尽你之力去在异国开拓兰开斯特的胜利和你的自由吧……除此之外,吾还想对你说上很多很多......
那之后,年轻的斯因塞走了进来,他的眼线已遍布宫殿的每个角落,他站着向床榻上的莫伊恰撒行礼,拉着玛格丽特的手臂强硬地将她带出了殿外。这就是她与莫伊恰撒的分别,她见他的最后一面。
因行礼而交叠干胸前的手被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扶起来,卡因瑟贴近她,揽住她的腰身,因低垂而显得温柔的浅金色眼眸注视着玛格丽特的微笑,束在脑后的长发有几缕从肩头滑下来,他更加垂下头去,玛格丽特极力遏制住皱眉的冲动轻轻地闭上眼睛,却未等到意料之中的吻,她惊诧地睁开眼,感受到卡因瑟垂头向她肩侧轻轻地贴住了她的脸颊。
暖光照耀之下,二人如雕塑相拥,他最后将她放开,带着眼尾长久浅淡的笑意转向身后:“眼下已是正午,还请诸位先行移步赞白厅,吾已唤人备上丰盛的午宴,愿诸位能尽情享用这黄金的时刻。”
贵女摇着扇子转身,几位浓妆艳抹的妃子掩口窃窃私语着,亦随着人流离去,裙摆如缤纷褶皱的花瓣贴着地面向上缓缓飘荡。卡因瑟再度看向她,隔着手套轻轻地牵上了玛格丽特的手,后者没再推拒,任那双手拉着她走入一处芬香殷红的玫瑰园中。
“舟车劳顿一番,吾猜想着,你也是时候感到饥饿了。”
玛格丽特垂头看向他们相贴的手掌:“我不饿……王,这是否与兰揭中的礼数相合?”
卡因瑟停下来,他转过头看向玛格丽特,看见那双小心翼翼却透露着坚定的红眼睛,缓缓地笑了一声,语调仍然温和:“你就要成为吾的王后,这一切当然合于礼数。按照加西维亚卿的话来讲,吾所治之代,是个诡谲的时代,除却严于兵中,兰揭城的律法与规矩都已向着宽松的方向重整修葺。你这样讲,是别悉左城中对此相当严苛吗?”
“……”玛格丽特想起斯因塞,别悉左城中一个揽权的“贼佞”,记忆停滞在他强硬地拉着自己走出殿中的场景。斯因塞总是在表象中浸入沉默,总不知在想着什么,这让她生出怨恨,因为她小时候曾与他一起玩耍,他曾送给她一只玩具熊,后来有人将它撕碎扔掉,她去找寻的时候,躲在廊柱后面看见斯因塞,他坐在泉水边的石阶上,黑色的衣角铺在地上,低着头将碎掉的玩具熊用针线拼合起来,带着它离开,往后的日子里却再没还给她。
“你在想什么呢?”
耳边的话语落下来,玛格丽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卡因瑟没再追问,松开她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吾让人单独准备了点心,你的独一份,便就看在吾的面子上,不饿也请吃一些。”
卡因瑟走到她身前,侧过头来看着她,似乎是在等着她跟上去。于是玛格丽特应了一声,迈步跟了上去。
兰揭的建筑稀疏高大,抬眼时能看见许多鸟羽般尖顶直身的建筑,唯一座漆黑的钟楼,在白日格外扎眼,像个闯入天堂的死神。玛格丽特看向卡因瑟的侧脸,她觉得这个人也格格不入,不同于那漆黑的钟楼,从他身上散出的乃是一种模糊的界限,现实与梦境之间的,真实与虚假之间的,虽亲眼目睹了他亲吻贵女的场面,但在看见那双朦胧的浅金色眼睛时,玛格丽特仍不能相信这个美丽的人是个淫邪之人,在他没牵着自己的手时,光亮让他变得模糊,让他不像个真实的人,让他就要在下一刻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