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情感似乎总是不长久的。
他想。
他看到了太多人的分合,包括自己的亲人。
石子入水激荡起波澜,那是水的动容。
当风掠过,那动容便又因风起。
可不单是因为此——
张云岫的手无意识扣着地板缝,他的目光便也缓慢挪移到对着地板缝作乱的那只手上。
如果在陷进去之前没能辨明这种“动容”究竟因何而起,才是一场真正的,遗憾故事的开端。
可是,若纯然因为“感激”,这做法显然……
“咚咚。”
卫生间门被人从外面不轻不重敲了敲。
“你怎么没动静啊?”
张云岫思绪被打断,眉头微蹙,带着点儿怨念用蘸了水的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圈。
“小岫?”
外面的人得不到回应,也推不开门,于是契而不舍。
张云岫默默起身打开了花洒。
温热水流骤然打下。
像有着另个胸膛中的余温。
——但是,心中有个细弱的声音不断问询着他,你为什么会生出稀微期待呢。
你因为什么在期待呢。
记忆倒带,张云岫恍然,自己原在昨年冬夜里就对着楼下一众垃圾桶默声过与这句意思相近的吐槽。
斜靠垃圾桶间隙的身影。
那张被冻得发紫的睡脸。
撞在他眼里的瞬间,吐槽就消融,寒夜也不再漫长。
原来期待落到实处的那一刻,“它”就成为了他。
花洒浇下的水,温度缓慢升高着。
滚烫在张云岫的指尖。
他垂眸看向蜿蜒过皮肤的水流,闭上眼笑了。
*
张云岫把自己打理好后出了卫生间。
在客厅里磨蹭了一圈,最终还是站回到卧室门前。
本打算跑到沙发上将就一晚的,但张云岫忽然想到一件致命的事情——之前每一次把人“捡”回来,他们都是一同睡在床上的!
此时虽然事出尴尬但是如果再转去沙发睡觉反倒有退避之嫌反正这样做他自己睡不舒服让对方心里也别扭倒还不如就还像之前那样但感觉又回不到之前那样的相处模式了……
像一帮人一股脑涌到他脑子里各抒己见,张云岫发觉自己的手心居然都变得有些汗湿。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雨。
淅淅沥沥滴落在楼下的草木上。
簌簌轻响传入耳中,张云岫脱力靠上窗玻璃,垂着头任由目光在看不清的昏暗中散漫,耳边的自然之声让心绪奇迹地沉静下来。
眼前的昏暗处忽然出现一道温黄。
张云岫的目光下意识追着那道温黄一路看去,暖光尽头,是一个背光而立的人。
有雨水从窗外扫进来,又被风扑打到脸上。
站在昏光中的两人,隔着一个客厅的距离对视,又像隔着一个世界。
张云岫忽然笑了。
没来由的,温和的,释然的。
人生漫漫,总会有什么事,什么人,以让你难以忘怀的姿态,闯进你的生活,或许影响了你改变了你,又或许成为你的普通过客。
害怕伤痛所以选择踟蹰,害怕失去所以选择踯躅,于是世界错身而过,那些爱与难舍,浮烟般流逝。
一念为山海,再思便寻常。
张云岫不想再骗着自己了。
从温吞的静水中跨出,他要去走向一团热烈。
那热烈属于他的真实,属于他的本心。
下雨的深夜,温黄的光影,似乎总让人心中揣着片平宁。
黄思源倚在门边,侧身望着窗边的那道剪影。
剪影动了。
剪影向他走来。
张云岫微微扬着头对上对方的眼,黄思源的目光很沉,里面夹杂着些他还尚看不明晰的东西。
看到人向他走来,黄思源没说话,只是默默腾开了地方,把人放进房间,又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屋内又是一时安静。
但再无先前安静时会无端漫出的尴尬氛围。
张云岫进屋前计划着先到桌跟前收拾整理会儿,可走到半路腿脚却和脑子分了家,带着人拐到床边坐下了。
没一会儿,身侧一沉,有人挨着他坐了下来。
床不宽,但间隔些坐上三个人绰绰有余。
对方却非和他挤在一处坐。
两人的腿挨着腿,肩贴着肩,在大雨夜的温和一隅里,只和对方相依着陷在床中,久久不语。
张云岫终于整合好语言:“我……”
一只手却捂住了他的嘴。
“嘘。”
张云岫眨了眨眼。
黄思源捂住对方的嘴这一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他下意识不愿听到对方讲话。
他在害怕,害怕听到自己所不期待的。
所以干脆让人物理缄默。
“实话说,”安静的房间里,黄思源听到自己略带感慨的声音,“去年海哥把他那预测说给我的时候,我真以为他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