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3)

“把孩子支那么远干啥,泥腿有啥不好,守家待地,旱涝保收,总会有口饭吃,总不会像你那几年,年成好了,有工做,年成不好,还不是回家种田。”娘对爹的想法不以为然,便总是怼爹。

爹在冀州城的那几年,总想着把娘接去冀州城,但是娘总觉得城里不长远,便一直也没去。后来爹真的就回来了,娘便常常数落爹。爹却说娘的话是妇人之道。

我确实有些天资,而且似乎可能也有些过人。虽然最开始我不爱读书,那时,常常背着爹和老师偷着跑出去玩。但是,在童子试中竟都能名列前茅,甚至在院试中已经名列前三甲了。从那以后,在爹的眼里,在乡亲的眼里,我的未来便是功名不愁,定会飞黄腾达了。实际当我知道自己考了前三名之后,也是这么认为的,便收起了许多玩心,读书更用功了。

二十年前的初秋,也是在这条路上,也是在这个位置,爹和娘目送着我离开了村子,目送着我去冀州城参加一年一度的秋闱。

那次奔赴冀州城参加秋闱,我是志得满满的,心里想着中举肯定不在话下,甚至有时候会憧憬一下第二年的会试。

当乡试三场考下来,我还是起初的感觉,觉得中举一定没有问题了,便约了几个同期的应试者在冀州闲吃游逛起来,想着等着发榜了,一并回家给爹娘报喜。

可是,令我大为不解的是,当看到榜文的时候,上面竟然没有我的名字。当时,我还有些天真地追着发榜的官员问是不是贴错了榜文,或是不是有落下的。那几个官员被我追问急了,喝斥着我说那可是官家的榜文怎么会贴错,让我不要缠着他们,否则就拿我进大牢去。

我被官员一吓唬没有了胆量,急忙退了回来。又跑到榜文前面,一字一名地看过一遍,只希望上一遍是看落下了自己。可是,榜文上真的没有我,看过百遍千遍又能怎样。

那些中举的应试者喊着我一起聚会庆祝。可是,我哪有脸与他们聚会,当天趁暮色便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家里。

爹一听到我落榜了,马上表现出了失望。不过,他并没有责备我。只是那晚多喝了许多酒,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不甘。娘心疼我,怕我有压力,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还安慰我不中就不中,种田也没有什么不好,过两年再娶过一房老婆就圆满了。

但是,那时,看着喝着酒瞪着不甘眼神的爹,我也很是不甘。乡试三年一次,我暗暗发誓三年之后,一定要中举,甚至要拼个头名解元回来。于是,接下来的三年,我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吃饭睡觉,其它什么也不管了,一头扎进书海之中。

三年很快,十七年前的那个初秋,我又在爹娘目送的眼光中踏上了去往冀州城的路。虽然第一次已经失败了,但是,第二次我还是志得满满的,经过三年地努力,我更加肯定地认为自己中举是不在话下的。

可是,现实是打脸的。

当榜文发出来的时候,上面仍旧没有我的名字。

三年前,榜文上没有我,我一直认为主要问题还是出在了自己的身上,定是自己学艺不精,只要自己努力学习,只要再来一次就可以了。可是这一次,榜文还没有我。我就彻底陷入了一种崩溃与怀疑之中。我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可是,那已经是事实,我没有中举。

在世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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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转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一个叫花子的故事有啥不能说的,只怕没人爱听。既然好人想听,那我就说说。”】

那次落榜,我没有着急回家。不是不想回家,是不敢回家。一是我心里的结解不开,解不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二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我爹说,他对我寄予了那么大的希望,我会想起他三年前那个酒后不甘的眼神。

于是,我没有回家,每天一个人在冀州的酒馆里喝闷酒,每天用醉朦朦且颓废的眼神看着那些中举的应试学子们聚会庆祝。

一日,我看着那群中举的学子在聚会喝酒,其中有两个曾经与我交好的,我曾多次使银请他们喝酒吃菜,可现在只因他们中了,我落榜了,却也不搭理我了,我去找过他们,意欲饮酒排忧,他们竟不约而同都借故推辞了我。我便心生怨气,实在看不得他们了。便付了酒钱,抓着酒壶和几个酱鸭爪离开了酒馆,来到了酒馆的拐角处,找了一个台阶坐下来,继续喝着闷酒。

我正有些无聊地喝着酒,突然感觉有什么在捅我的腿,吓了我一跳,急忙低头看去。

一个邋遢得看不出人模样的乞丐正用手指轻轻地捅着我的小腿,努力地仰着头,用他那双还有些光亮的眼睛,乞怜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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