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赵温抱到沈鸾床上,赵绥绥一时不能接受形容枯槁的沈鸾,抽泣着问:“娘亲为什么一副吃不饱饭的模样?”
沈鸾爱怜地抚了抚她肉嘟嘟小脸蛋,“绥绥,过几日娘亲就得离开了。”
“离开?娘亲要去哪?”
“我侍养兰花,积有功德,神仙邀我去天上做花神。”
“哇,娘亲这样厉害!”
沈鸾眼底含泪,“我去了天上做花神,就不能陪伴绥绥和爹爹了。你凡事听爹爹的话,像我在时一样乖巧。”
“娘亲会回来看我和爹爹吗?”
“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但是你见不到我。”
“那我想娘亲了怎么办?”
“绥绥想娘亲了就跟兰花说说话,从今以后每一朵兰花都是娘亲。”
看着懵懵懂懂的女儿:“绥绥会伤心吗?”
赵绥绥眨巴着大眼睛说:“虽然会有些伤心,但是还是会替娘亲高兴,娘亲可是去做神仙诶!”
沈鸾微笑,“你能这样想娘亲就放心了。”
赵绥绥忽然爬到沈鸾耳边悄悄对她说,“娘亲的兰花今后由我照顾,我也要积功德,将来做花神,这样我们就能在天上重聚了。娘亲,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沈鸾笑中带泪,“我的绥绥聪明又孝顺。”
赵绥绥天真无邪。
“去把你小舅舅叫进来,这么大的好消息也得告诉他不是。”
赵绥绥点头,跑着出去喊沈溟沐。
沈溟沐红着眼眶走进来。孤僻倔强的少年,一生未落过泪,却因为她暗夜里独自饮泣。
“不许在我面前哭哦。”
“谁哭了。”
“书桌上放着我的一封手札,是我昨夜写的。”说到此处,力气不济,稍微停顿了一下,“我去后,公婆必然不能容你,你姐夫生性软弱,不能护你周全,你携此信前去投靠归仁翰,他会善待你。”
沈溟沐紧咬牙关,强忍悲痛。冬日虚薄的光线里,沈鸾眼窝凹陷,曾经纤秾合度的美人瘦得就剩一把骨头架子,若不细辨,还当躺在那里的是一具骷髅。
“我不会去投奔归将军,不管有多艰难,我都要留在这里。”
“因为绥绥么……”沈鸾眸中染上一抹黄昏的霞色,虚弱的语气使人怀疑那是幻听,“必要时,你可以带走她。”
沈溟沐眸光微颤。
离开时,沈溟沐轻轻带上门,看着门缝徐徐变窄,门内女子的身影模糊不可辨,沈溟沐的心缓缓渗出血来。
永别了,阿姐。
40.举哀
沈鸾的丧事被大肆操办。
停灵七日,设坛打醮,请七七四十九名僧人诵经超度亡灵。
这七天里,赵温跪在灵前,鲜有起来的时候。赵老夫人磨破嘴皮子换来他一次休息,没睡上半个时辰,被噩梦惊醒,又跑灵前跪着了。
阖府沉浸在悲伤里,唯有赵绥绥,自得其乐地穿梭在一众僧人中间,摸他们的光头玩。
僧人们兀自低头诵经,对她的调皮捣蛋视而不见。
沈溟沐及时出现捉走了她,“小舅舅放我下来,还有最后两个没摸到。”
“你摸人家脑瓜儿干嘛?ʟᴇxɪ”
“养娘们说摸亮光光的东西会交好运,摸得越多,好运来得越快。”
沈溟沐哭笑不得,“摸人家脑瓜儿不礼貌,以后不准摸了。”
“哦。”赵绥绥咬手指。
沈溟沐突然问赵绥绥,“你知道这些僧人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呀。”
“做什么的?”
“娘亲到天上做花神去了,他们在做法事为娘亲道喜。”
沈溟沐蓦然哀伤,怔怔说不出话。
“小舅舅?”赵绥绥举起小手在他眼前晃。
“没事。”沈溟沐仰起头让眼泪重新流回眼眶,“舅舅带你摸门前的两只石狮子去。”
“好耶!”
赵温两日没正经进食了,赵家二老忧虑得不知如何是好,儿媳芳魂已逝,儿子再有个三长两短叫他们怎么活?
知道赵温平素最疼绥绥了,叫赵绥绥给她爹送一碗鸭汤面。
赵绥绥端着面来到赵温跟前,“爹爹,吃面。”
两日来,赵温把能流的泪都流干了,双眼红肿不堪,不能再下一滴泪。嗓子亦是枯哑不堪,“绥绥,跪下,送你娘一程。”
赵绥绥不是很懂赵温话里的意思,听见他叫她跪就跪下了。可是面还在手里捧着,颇烫手,“爹爹,先吃面吧,祖父祖母说你两天没正经吃东西了,会累垮的。娘亲到了天上是好事,我们都应该替她高兴。”
一向温文的赵温听见这话眼珠瞪得溜圆,厉声质问赵绥绥,“你说什么?”
赵绥绥嗫嚅着,尚来不及回答,赵温一把将她拽到膝上,不顾滚烫的鸭汤面撒了她一脚背,巴掌无情挥下,打在她屁股上,“你娘生前最疼的就是你,当着她的棺椁,你竟然说出这种话,你这个不孝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