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脂记(28)

“公子早有吩咐,说今天会有位赵小姐过来。”

“咦?”

“赵小姐请进,公子已在书房恭候多时了。”

赵绥绥压下心头讶异,随老伯前往书斋。尚未走近,隔着万字纹窗棂便看见一道暗玉紫的身影,立在书案前凝神运笔,其中一个窗格刚好框进他一只眼睛,神态专注无比。

老伯来到书房门口,并未惊动沈溟沐,而是做了个手势,请赵绥绥进去。

赵绥绥讶了一下,款步而入,想起小狐锦豹儿来,挥了挥手叫她们自顾寻庆风玩去。

沈溟沐全神贯注于笔上,似乎并未主意到她进来。赵绥绥走到他身旁,看他写字,看着看着不禁读了出来:“绿竹半含箨,新稍才出墙。色侵书秩晚,阴过酒樽凉。雨洗娟娟色,风吹细细香。但令无剪伐,会见拂云长。”

念完一遍,不禁齿颊生香。

沈溟沐道:“识得这首诗?”

“杜甫的《严郑公宅同咏竹》,杜诗中难得的清新雅致之作,读过一遍后再难忘怀。”

猛然注意到沈溟沐持湖笔的手是左手,奇怪道:“沈大人怎的用左手书字?是左撇子吗?”

沈溟沐道:“今日右手不便,只好使左手。”

放下湖笔,轻轻摩挲右手,“老毛病了,一遇阴雨天筋骨痛,使不上力。”

“受过伤吗?”赵绥绥想起班雀似乎说过沈溟沐右手受过伤,提不得抢,故而虽常年跟着归将军军中行走,最终却做了个文臣。

“很多年了。”沈溟沐捻着手上珠串,隐隐飘着香气,“每逢阴雨天便得带着麝香手串镇痛,还受得了这气味吧?”

寻常人并不会讨厌麝香,赵绥绥却是个例外。诸香中最不喜麝香,沈溟沐好似知道她有这样的好恶才开口一问。

“受……受得了。”

“坐。”沈溟沐为赵绥绥拉开一把椅子,并问她,“喝什么茶,我这里有雀舌、龙井、石花、紫笋……”

赵绥绥道:“除了龙井都好,我不喜欢龙井的豆香味。”

沈溟沐遂捏起一撮雀舌扔进茶壶,以沸水冲沃。

等待茶泡开的功夫,赵绥绥忐忑不安地问:“沈大人能和我说一些我娘亲的事吗?我想听。”

沈溟沐不置可否,轻轻转着腕上的麝香串子,良久方道:“一会儿你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

沈溟沐不答,提起茶壶,倒了一盏清亮茶汤给她,“喝茶。”

一杯茶刚刚饮尽,方才的老伯走进来:“公子,马匹准备好了。”

“走吧。”沈溟沐起身。

赵绥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已经被迫跟随沈溟沐来到了后门。

“我只有一匹马,委屈你和我共乘一骑。”

“小狐和锦豹儿……”

沈溟沐将她扶上马,随后自己也翻身上来,手挽缰绳,将她圈在臂弯里。

赵绥绥嘴里嗫嚅着,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沈溟沐不知搁哪变出一顶垂纱斗笠,盖在她头上。赵绥绥梳的是单螺髻,中空的斗笠刚好穿过她的螺髻,稳稳落头上。

“右手不太能使力,缰绳控的不稳,可能会有些颠簸,你坐稳了。”说着一扯缰绳,马儿嘶鸣,扬起前蹄,驰上街头。

赵绥绥被他圈着,一动不敢动,抬起眼皮看天,隔着面纱,原本雾蒙蒙的天空平添了一层朦胧感。随时随地都能降下一场大雨。

出城走上土路,颠簸起来,赵绥绥的肩膀时不时撞上沈溟沐胸骨。还是碧玉年华未经人事的她被迫感受着男人的坚硬。

忐忐忑忑挨到马儿驻足,赵绥绥撩起面纱,抬头一望,只见他们此刻身在一座山寺前,山门前悬挂好大一块牌匾,烫金大字,上书苦竹寺。

沈溟沐下马,旋即旋即将赵绥绥扶下来,赵绥绥懵懵懂懂:“我们来这里干嘛?”

“看竹。”

走进山门,将马匹交给小沙弥,自领着赵绥绥往山后竹林转。竹篁幽深茂密,风摇动青玉枝,飒飒千层浪。

竹篁入口前有一间竹坞,竹坞前坐着位老僧,一手捻佛珠一手敲木鱼,木鱼极有节奏,咚咚咚,落在竹林中,颇有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境。

沈溟沐领着赵绥绥在碎石铺就的小径上漫步,篁中有颜色好看的鸟儿飞来飞去,有翠鸟,有粉燕儿,有柳莺,还有黄的蓝的红的山雀,落在竹梢上,压得枝条儿荡悠悠。

赵绥绥篁间走着,眼睛偷瞟沈溟沐,寻思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沈溟沐仿佛能看穿她心事,终于开口:“《严郑公宅同咏竹》这首诗你第一次读到是在何时何地?”

赵绥绥思忖须臾:“小时候祖父教我读唐诗,想必是那时候读到的,具体时间地点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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