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季和的默然关注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当我连续一个星期虚弱地趴在书桌上硬挺着上课后,江珊开始三番两次地让我请假去看医生。无一例外,我拒绝了她的提议。
我不想一个人去医院。
最后蒋叶似乎看不下去了,他从后面丢过来一个纸团,遍布折痕的线条纸上写着短短一句话。
下课后我去办公室帮你请假。
大概是见我没回复他,半响后,蒋叶又丢过一个纸团。
至少去趟校医务室吧。
这一次,我回了他一个,好。
终于捱到漫长的数学课结束,拖堂的老师前脚刚走出教室,后脚我就听到蒋叶挪动板凳起身的声音。
与此同时,我注意到季和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向了教室后门,走廊上有个模糊的人影,看起来是来找他的。
“让一让,我出去一下。”蒋叶对沈修说。
沈修慢腾腾地向前靠了靠,桌沿甚至顶到了我那可怜同桌的后背。
就在这时,季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走回教室,然后穿过教室后排的狭窄空隙,与正欲出门的蒋叶打了个照面。
狭路相逢,蒋叶侧身为他让了半步。
接下来,发生了让人不可置信的一幕。
季和走到两排座位之间的过道上,隔着我的同桌,将那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递给了我。
3.一包香烟
见我没有动作,季和的手又向前伸了几分,然后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陈词。”他说,“这是给你的。”
我一向自诩是冷静淡定的人,即使在江珊的生日宴上被魏昀突兀的当场告白,也没有受到太大的精神冲击。然而此时此刻,季和的举动完全超出了我的心理预计范围。
我微微怔了两秒,然后接过他手中的袋子,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用客气,里面有各种症状对应服用的药物,用法用量也备注好了。”
说完这些,季和就像完成自己应尽的任务似的转身离开。
他的动作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我将牛皮纸袋放在桌子上,看着他的背影,满脑子都是迷惑和不解。
迷惑于他为什么会隔着那么多同学的座位关注到我身体不适的状况,不解于他为什么要对我做出善意的举动。
因为我知道,季和不是那种会主动关心陌生人的存在。他被动的接受着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但总在无形中划下一道看不见的分界线。
正在揣摩他的心理活动,后面传来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我进去。”蒋叶对沈修说。
后者顿时有些不耐烦了:“一会进去,一会出来,你到底想干嘛?”
然后是板凳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声响,我感到一阵温热的风忽然扑到后脖颈上,便知道蒋叶已经落座。
转过身前,其实我自己都没有想好要和蒋叶说些什么,是说不用他再去帮我请假,还是说我也不知道季和为什么会找人替我买药?说什么都好像不太对,但又仿佛必须说点什么才行。
但是蒋叶趴在桌子上,双臂交叠,我只能看到他头顶小小的发旋儿。
我悻悻然地转回身去,正在这时,江珊走了过来,她跟我说,吃了药如果还是感到不舒服,她就替我去办公室请假。
后背倚着的桌子突然动了动。
我状似无意地回身,看见蒋叶换了个姿势,面对着墙壁,表情平淡无波,像是睡着了。
季和给的药效果不错,一顿不落的吃了三天后,胃痛的症状渐渐消失了。我不得不调整了自己的饮食规律,下晚自习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珊她们吃夜宵。
米线、水饺、酸辣粉。热腾腾的香气给她们的面容蒙上一层白雾,我们把两张折叠桌拼成一张,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七个人紧紧地挤在一起,爽快明朗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远到蒋叶循声而来。
他看见我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魏昀立刻招呼他过来一起坐下。于是江珊向林小彬那边挤了挤,给他留出一个狭小的空位。
忘了说了,留出来的这个空位,在我的左手边。
蒋叶沉默地在我身边落座,我注意到他穿了一条新的牛仔裤,蔚蓝的颜色像雨后水洗过的夏日晴空。
我把腿往回收了收,蒋叶似乎是意识到我的小动作,转眸看了我一眼。
我莫名其妙地看回去,两个人的目光在深秋夜晚的凉薄空气中短暂交汇了一瞬,恰似开学那天的场景再次上演。
“蒋叶,你吃什么?”
魏昀突然开口打破了我们彼此对望的视线。我嗖得一下转回头,魏昀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上,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氤氲蒸汽覆盖在他的薄片眼镜上,我忽然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