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见面时,闫森再次拿出那瓶潘海利根。他的眼角蕴着化不开的轻悄笑意,说这是送给女朋友的礼物。
我推辞不掉,只好收下了。但是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香水的玻璃瓶底渐渐有了沉淀物,我也没有将它开封使用。那股曾带给我迷惑的雪松味道,也被永久封存在了潘多拉魔盒里。
这天在宿舍楼下告别时,闫森给了我一个满满当当的拥抱,隔着不算厚重的冬衣,他的手臂将我锢得很紧,仿佛害怕一松手我就会凭空消失似的。
他的头埋在我的脖子上,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裸露的皮肤上,引起一阵细小麻木的颤栗。那个向来骄傲自持的闫森,忽然低下头露出自己乞求亲密的脆弱一面。我有些无所适从,只能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他却将我圈得更紧了。
他说没想到我竟然会答应他的追求。他说我是他见过最复杂的、琢磨不透的女生。
他说,陈词,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想,人大概都会在亲密关系中或多或少的撒过谎,但至少在那个当下,在我告诉他,“好,我答应你”的时候,我是真心的。
我是真挚诚恳地决定全身心投入到一段感情中,维护它、经营它。与过去那些遗憾和牵挂一刀两断。
在我向闫森许下诺言的同时,我感受到大衣口袋里,手机轻轻的震动声响了两下。
而等我回到宿舍点开屏幕后,发现那是两条来自蒋叶的讯息。
最近过得怎么样?
看你发朋友圈官宣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平静地注视着那两行字,直到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
他对你,好不好?
在那一刻,我的内心有些许的角落松动了,这松动是破土而出的草芽,结着一点关于释然的青涩果实。
于是我将自己与闫森相遇相识的过程简略的告诉了蒋叶。而这个听起来玛丽苏到近乎虚假的故事却引起了蒋叶的兴趣,他追着要我讲得再详细一点,称职的像一个八卦好奇的知心好友。
我们似乎在某个节点被打通了那条封闭多时的沟通管道,重回十八岁嘈杂喧闹的高三教室,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暧昧的情愫夹杂其中了。
在那以后,我与蒋叶奇迹般的因为这件事恢复了联系,在没有朝夕相处的机会和写满文字的小纸条后,我们在微信上的聊天记录不断累叠增长。
大多数时候,是他在说,我在听。我忙着奔波在不同课程的教学楼里,忙着参加社团活动,忙着做兼职、谈恋爱,攒学分。而蒋叶的生活却一如既往——读书、吃饭、睡觉,周而复始,没有新意,却是我最熟悉的流程。有时候他抱怨哪个科目的课后作业太多,有时候则告诉我食堂的大妈做饭手艺江河日下,听起来让人感到熟悉又怀念。
更多时候,他的生活是平静流淌过的一池秋水,却坚持着将每一片坠落的黄叶在水面激起的小小波纹都事无巨细地分享给我。
在不能见面的虚拟世界里,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善谈的人。我想,复读的高三生活大概是很孤独的,那些曾经相视一笑就读懂彼此眼神的了解已经天各一方,只留下不能适应节奏变幻的人,重复咀嚼着回忆里的片刻温情。
所以我总是会给他的分享以回应。有时候,结束了一天的学习课程后,我会在熄灯前陪他打两局游戏。那个时候最流行王者荣耀和吃鸡,我们连着麦,有的没的聊到天色深沉,然后挂掉电话,互道晚安,结束这短暂的消遣,进入梦乡,准备为各自的第二天艰苦奋战。
他的声音陪伴我度过了很多很多的夜晚。尽管我们并不在同一座城市,有着极其相似却截然不同的生活,但是我与蒋叶相处的时间,却比我和闫森在一起的时间多得多。
闫森总是很忙,这种忙碌和我并不是一个性质的。在我和舍友们挤进课后拥挤的学校食堂排队时,他在饭局上和自己的父亲一起陪生意上的伙伴喝酒。在我和程娜站在市中心最繁华熙攘的街道上向行人分发新店开业的宣传彩页时,他在自家的公司里旁听新品策划的会议。
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却又不在同一个世界里。这样大相径庭的两个人却谈起了恋爱,并在很多人并不看好的目光里,一路稳定的走到了现在。
我大概会是一个很称职的女朋友。即使不是,我也会努力尝试着去做一个合格的女朋友。事实证明,我也确实做到了。
我学着织针脚粗糙的手工围巾,打扮的得体漂亮的去参加他和朋友的聚会,用自己兼职赚来的积蓄送他一件昂贵的圣诞节礼物,在他生病打点滴的时候连续三个夜晚不眠不休的在医院陪床…诸如此类。直到他那群行事高调的朋友开始正眼看我,然后认认真真地叫我的名字,直到江珊破天荒地的旧事重提,问我是否真的喜欢上了闫森,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真正的投入进了一段感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