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时间已经不早了,还要赶在宿舍阿姨的门禁时间之前回学校。闫森也没有强求,他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嘴,然后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的车就停在西餐厅门外,今天没有司机。闫森绅士客气地替我拉开副驾的车门,然后在我没有摸到安全带的时候,及时俯身过来帮助我。两个人的身体靠得近了,幽暗的内饰灯光下就忽然涌动起暧昧的氛围,车载音乐里播放着不知名的歌曲,他身上的雪松木质香调气息幽幽钻进鼻孔,我忽然愣住了。
他坐回去,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嘴角微微勾起,“为什么这么看我?”
我迎上他的视线,有些急切地问:“你用的香水是什么牌子的?”
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抛出这个问题,闫森微微愣住片刻,转而失笑,“潘海利根的猎犬。你喜欢的话,下次见面,我送你一瓶。”
我当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而是拿出手机在便签上迅速记录下香水的名字,然后在闫森好奇的目光里,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味道很好闻,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可能以为我在用拙劣的借口撩拨他,所以很是捧场地笑了笑,说:“是吗,看来我们对香水的喜好也很相似。”
片刻短暂上头的辛香调散去后,尾调残存的那点清冷的雪松味道也渐渐褪去。我忽然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太傻了——他身上的潘海利根没有带给我普鲁斯特效应普鲁斯特效应是指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我所沉浸的那股冷香,早已消弭在今夏的梧桐微风中。
和闫森的第三次单独约会后,他真的送了我一瓶潘海利根。而我毫无疑问的拒绝了他的礼物。
“无功不受禄。”我是那么笑着跟他说的。更何况,虽然我已经失去了对它的兴趣,却也知道这瓶香水的价格不菲。
“既然这样。”他点点头,收回包装精致的黑色礼盒,“等你成为我的女朋友时,应该就没理由拒绝了吧?”
我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这是在追求我吗?”
闫森的眼角眉梢透出志在必得的明艳神色,“当然,你有见过我和其他女生这么亲近吗?”
我偏头认真地想了想,如实回答他:“好像确实没见过。”
“那就请美丽的陈小姐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闫森注视着我的眼睛,“尽管我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还是希望你不要考验我太久。”
彼时我们两个肩并肩在铺满金黄落叶的香樟大道上散步,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傍晚的粉色云霞迤逦多情。我想我大概是忘记蒋叶了,不然我怎么会坦然自若地回答闫森:“那么祝你,早日心愿达成。”
2016 年的 12 月 17 日,宁城下了初雪。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一天,蒋叶久违的更新了朋友圈。
在他的照片中,那是一场浅淡单薄的初雪,模糊了路灯的轮廓,飘飘洒洒的覆在葱郁挺立的松树上,天空竟然还是静谧幽深的蓝,路口处有明亮的店铺灯牌,虽然温度已经是零下,却让人无端感到一阵暖意。
我把照片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指尖放大又缩小,退出去再点进来,重复几遍之后,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特别可笑。最后,鬼使神差的,我对着这张照片点击了保存。
只是想家了,想念那座生活了多年的城市,想念那些熟悉的街头巷尾,苍蝇馆子和路边野摊,想念那些温情脉脉的烟火气,想念那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年复一年不曾缺席的大雪。
我这样安慰自己,也给自己找了此举最合时宜的理由。可是我知道,我还是心有遗憾。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我竟然梦见了蒋叶。
我梦见我们还是高中时代的样子,和几个同班的朋友坐在烧烤店露天的餐桌边,夏季的傍晚天色刚刚擦黑,宽阔江水在大坝桥下发出清冽奔腾的水声。
画面一转,我和蒋叶就站在高大粗壮的榕树下,我心血来潮地爬上垒得高高的花坛,树根下是雨后松软潮润的泥土,我的脚下不小心打了个滑,蒋叶立刻神色紧张地向前迈了一大步,张开双臂想要接住我。
我却扶着树干稳稳当当地站住了。我俯视着他抬头仰望我的面孔轻轻一笑,说你怕什么,我是不会跌下来的。
蒋叶却说,尽管知道概率很小,但他还是要做好接住我的准备。
我笑他总是顾虑这么多,我已经是大人了,不是蹒跚学步的小孩子。
蒋叶少见地露出执拗的神色,一向眸光清冷的眼睛也认真地凝视着我,他说,如果可以,我宁愿你还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