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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是还是初春料峭, 怎的春年刚过,规努山上隐蔽在世人视线中的竹屋, 就响起了“达达”的敲门声。
燕北真人正和颂容在学习写字, 他的字极丑, 像是张牙舞爪的螃蟹, 连长陵门内的扫地童闲时都会在背地里悄悄议论上几声:“老祖的字呀,啧!不可说不可说,还没有我用脚写出的好!”
这话被偶然巡视的燕北真人不小心听到了,躲在拐角处的他, 狠狠地剁那一脚, 气急败坏又不舍得寻出那小童去骂, 毕竟这小童还是他去岁下山捡的乞儿。燕北也是知道的,比起外人看不起来说,小童只是恨铁不成钢。
故而春年一过,看着竹屋外面颂容真人刚刚写好贴上的春联,他谄笑,忙挖了些山上的鲜菇,只把那菇和着野鸡熬成汤,端到颂容面前。
颂容看着汤,一时也无奈笑他:“你又有些什么事来寻?”
“门内那小乞儿竟说我字丑呢,师父!”他腆着脸抱怨道,跟颂容真人比起来真真让人看得怪异。一个是四五十岁粗糙的庄稼汉,一人是那看起来翩翩俊秀的白发少年。
颂容真人摇头,无奈取出纸笔,对于徒弟教了几百年,还是一窍不通,屡战屡败的书法也是束手无策。
在这看似寻常的一天,本该合家欢聚的一天,就连清冷的颂容真人也懂得叫来徒弟团聚的一天,一个衣衫破碎褴褛的血人敲响了不该有人打扰的静地之门。
听到门响,燕北真人的脸色变了,倏忽召唤出锄头握在手中,颂容真人只把他按下,那双波澜不惊的古井一样的眼,起了重重浓雾。
掐指一算,也是看不清那人的来意。
他打开了门,扶住血人,只注意到他污浊的脸上那一双精光的眼,势在必得的眼,正如山头悬崖时常掉落飞起的雄鹰,瞧准了猎物,一个俯冲下去,就不会松开。
淡泊而又温柔的性情,使得颂容真人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眼神,但见对方敲响了门,还是将他引进来了。
血人开了口:“我寻你百年,终于得以见到你!”
于是血人开始讲了一段故事,那故事离奇,连一向喜欢嘲讽别人的燕北也听得津津有味,拿了瓜子在旁边嗑着,只有颂容真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于是他问血人:“你讲的,是未来之事。你故事中最后殉身的那个女人是福乐公主吧?”
血人听后嗓子内发出低低的笑声:“不愧是颂容真人,不枉我冒着生命危险来闯规努山。”
“你这血是闯阵法留下的?”燕北真人啧啧称奇,“规努山的阵法可不是谁都可以破解的,你真是一条好汉。”
颂容真人却问他:“为何不将你身上的兔血擦干?你用这副面貌示我,岂非诈取我同情之心?”
“小生冒犯,乃无奈之举,还望真人原谅。”血人双手拱礼,那看起来重伤的身体稳稳当当,转瞬间变作白衣美少年。
“段渊见过真人。”他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正是青春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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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禾听完颂容真人讲的故事,大概猜到了两人正是因此结缘的,却没有想到,是段渊设计找的颂容真人。于是安禾问颂容真人:“那真人为何能够答应他所求之事呢?”
“因为玉玄所讲之事,乃是天下之大乾坤。唯天仙乃窥探一二,我虽没有飞升,多年来于天道的感悟之上,自然有着一二收获,正是这一二,让我断定他所说之事为真。更何况,”颂容真人停顿看安禾,“他知晓你的一切,亦知晓我的秘密,如若是未来之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安禾没有敢问颂容真人是什么秘密,但是她对段渊所说的“殉身”一事比较关心。
“依真人所言,段渊在见到真人之后,讲述的故事之中,我的结局是殉身了吗?”
真人笑:“是也。”
安禾又问:“这便是他找你的原因?”
颂容点头默认。
安禾不知道说什么了,为何原著之中福乐公主的结局一直是迷,原来竟是殉身了吗?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相是什么?
她突然感觉到一种疑惑,这种疑惑是之前未曾有过的,关于自己身份存在的一种疑惑,如颂容真人所说,在修真界能够被召唤的异魂都是本来就属于修真界的。
那她呢?
她的前半生岂不是一个笑话?她的现实世界是真?还是这本小说世界是真?又或者,这根本不是一本小说,哪有小说之中的剧情,完全与原著背道而驰的呢?
却又发出疑问,那么,为何小说之中的人物,地点会神奇地对应在这个世界之中呢?
她被无数的冲击无数的问题快要逼疯,来这里的经历像是一团乱麻,好不容易要理清楚一个头绪,又出现了另外的事情,另外的一个结果在等待着她去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