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一头散落的乌发除外。
我朝自古来便有规定,凡是男儿皆须束发,若大街上看见哪个男人披头散发,做那放浪形骸之姿,那人若非疯子也必定是娼妓。
而男娼堂而皇之走在大街上,那无疑是自取其辱,被石头砸被臭鸡蛋扔那都是小事。
因为包括南馆在内的所有勾栏妓院等养汉之所,都是严禁妓子束发的。
一是客人喜好慵懒之风、二是要他们时刻明白自己的身份。
珠碧揽镜自观,将一头乌发拢在手中缠绕,虚虚地顶在头顶,珠碧一笑,这样就真像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了。
对镜自乐的时间终归太短,珠碧还来不及多瞧几眼,珠碧随身的小童小九不由催促:“相公,已是掌灯时候了,王爷想必都快到了,您还磨蹭甚么!”
珠碧自嘲着松开了手,满头青丝散落了下来,扯过一根与袍子颜色相同的发带,虚虚地束着,便拿起妆笔,对镜描画起来。
今日并不过多修饰,是以寻常风骚撩人的金箔帖花妆也没有画,只是扑了粉后将原本过于疏淡的双眉补一补,唇峰点一点口脂晕开,只此而已。
小九取来皓白色的宫绦替他系在腰上,为通裁式的衣裳做个点缀,这是时下读书人很流行的穿法。
“相公,这套衣服真雅致,您穿上可真像个读书人了。”
珠碧站在落地的铜镜前,镜中人广袖清风,如一杆翠竹,这副打扮确是光风霁月俊朗无双,不画那妖媚勾人的金箔贴花妆,眉眼间倒真有几分读书人的味道。
珠碧却呵一声:“再像又如何?到底还不是任人作践,穿得这样假正经,出门去不得被讥笑死。”
小九吐了个舌头,也不敢多言。
一切准备完毕,天已黑透了。
馆里陆续点上了灯,四处角门开门接客,熏风荡漾,春色无边。
属于夜晚的快活,才正式开始。
萃月轩乃珠碧的居所,虽离前院有一段脚程,却已经能听到前院隐隐约约传来的客人和妓子的调笑声。
临走前尚不放心,前后上下又把自己打量了一番,拉过小九就问:“真的闻不着其他味道了?”
小九头唉了一声把头凑上去,小野猪似的拱上去用力地嗅,随后将头摇得像只拨浪鼓:“真闻不见了,您快别磨叽了,王爷要是先到一步,我看您的屁股得两开花!”
珠碧呿一声,终于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说:
斯哈斯哈
第2章 雷霆王恩
穿过花影重叠的转廊,前方又是另一处居所,霁月轩。
疏影摇斜之下,一道纤细人影从月洞门走了出来,伴随细碎铃铛声,正好与珠碧打个照面。
来人的皮肤较寻常人黑了许多,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纤细的手臂与腰间缠绕的金色铃铛在月光下泛着金芒,像敦煌壁画中描绘的栩栩如生的飞天神女,仰着高傲的脖颈,一双湛蓝双眸容不下外物,自然,也不把珠碧放在眼里。
见珠碧今日这副打扮,少不得要出口嘲讽几句。
“珠碧相公,今日实在不一般。”
珠碧停下了脚步,那人便道:“卖皮肉的,假正经扮甚么读书人,不伦不类地,也不怕被人笑么?”
珠碧道:“锦画相公操的心还真多,您有这么多闲工夫,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罢,想着怎样趁着年轻多得些恩宠才是正经。都是深陷泥淖的人了,还管旁人怎样看我们做甚么?”
珠碧偏头看他,唇角带笑:“若锦画相公下头有上面的嘴半分伶俐,也不至于总是被我压一头了,你说呢?”
锦画冷笑:“锦画的本事不在伺候人上,自然不能与珠碧相公比。”
珠碧不愿再听他说话,便道:“已经到点了,锦画相公还不去大堂准备,怕是许久没尝过板子的滋味,迫不及待想尝尝。”
锦画妖媚一笑,身上铃铛叮铃铃地响:“珠碧相公可要保重了,再像上回那样浑身是血被扛回来,我又该高兴了。”
珠碧沉声道:“你便尽管高兴罢,你不会高兴太久的。”
两人谁也看不惯谁,见面必互损,相互给了彼此一个不善的眼刀,便分道扬镳了。
在南馆之中,敢与珠碧针锋相对的,除了锦画再无第二个人。
他并不是完全的中原人,父亲是波斯人,与汉人母亲生下他后不知去向,后来流落南馆,凭借超凡的舞技闻名风月场。
是风月场中唯一一个不用挂牌接客还能撑起半个南馆的清倌,才不过小半年光景,风头直逼珠碧,珠碧当然忌惮他。
自古不论男女皆已肤白为美,可自从锦画成名后,荆都城竟几度风靡起了以黑为美的热潮,就连平素里最讨厌南馆的女人们也不例外,纷纷寻来乌叶根,捣出汁后涂于肌肤之上,以此来获得丈夫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