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这一回头,就无法再坚定自己的选择。
锦画再回来时,身上多了许多被虐打的伤痕,一瘸一拐地回来,手中却多了一个桶,和一只烛。
胸前挂着一个镶嵌着蓝宝石的吊坠,以及手指上,三五个精美绝伦的宝石戒指。
临了,临了,到了生命尽头,他终究还是忘不掉、放不下那个伤他最深的人。
珠碧腾地一下坐起来:“锦画——”
锦画放下了那只桶,远远地,珠碧的视力又大不如前,他看不清桶里的东西,但动了动鼻子,珠碧嗅到恶臭空气中,飘来的刺鼻火油味。
再看到他手中燃着的蜡烛,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珠碧瞬间抓狂崩溃,嚎啕大哭:“不要!不要——锦画!你别走,别丢下我!!!”
“我一个人,我……我接受不了,真的接受不了!!!”
锦画流着泪,将手中燃着的红烛放置在一旁的柴堆上。走过来,抱住无助哭泣颤抖的珠碧,闭上眼睛,又是一串泪珠滚落:“对不起,珠碧,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孤单单的……”
“可我,即便不如此做,我身罹绝症,也是时日无多。”锦画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脑袋,他坑坑洼洼骨瘦如柴的背脊,“与其叫别人烧了,三文钱卖了,不如自己选择有尊严地死。”
“我知道,在这里自绝会让你痛苦崩溃,可我……”锦画啜泣一口,颤抖着嘴唇,“这是我唯一的容身之处了……”
“珠碧,原谅我……临了到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珠碧紧紧抱着他,听他叨叨对自己说着遗言。
“若是赵景行来了,替我保护好我的尸骨,我不要和他走,我永远都不要和他走。我只想和你待在一块儿。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
“我不!我不!”珠碧哀哀哭泣,连连摇头,“我才不……你要走在我前面,你抛下我,我才不帮你的忙,我、我不帮……”
“珠碧,再见了。”锦画含着泪,却留给珠碧一个温暖的笑容。
毅然决然松开珠碧的手,锦画提起了那只木桶,“哗啦——”一声,火油从头淋到了脚。那只跳动着豆焰的残烛似乎知道自己要成为杀人的凶器,也于心不忍,颤颤巍巍地晃动着火苗,映得锦画的脸也明明暗暗。
发丝垂落下来,被火油浇得透湿,一缕一缕往下滴着刺鼻的液体。
捧近了烛火,离皮肤只有咫尺之遥。
“不要——”珠碧用尽力气狰狞着悲吼,苦苦哀求,可铁链将他牢牢固定死了,他扯得双臂都脱了臼,还是没办法离开木板床一步,他只能哭,只能大吼,期盼能阻止这一切,“锦画!你别走——我不要,你别离开我……我、我不想一个人……”
火苗在跳动。
透过微弱的橘黄火焰,锦画最后不舍地看了一眼珠碧,这个他以为是宿敌,结果却是这一生中,最过命的知交。
“转过身去,不要看。”锦画安慰地笑笑,“若有来世,我来找你。我们再做最好的朋友。下辈子,我一定不和你拌嘴了。”
珠碧全然不知所措,不肯转身。只是喃喃念叨着不要,极尽挽留。
锦画终究不忍让他亲眼目睹这一切,便出了柴房,在珠碧看不见的地方,如豆的烛火跌落了。
登时,一阵熊熊的火光冲天,紧接着传来痛苦至极的嚎叫声,珠碧癫狂猛扯身上锁链,竟硬生生将左手铁链从年久失修的墙上给扯了下来!
解放了一只左手,他便可以下床了,扒在窗户边向左看去,看见一团刺目的巨大火焰。
“锦画——啊啊啊啊啊啊——!!!”
那团火焰中心,一具人体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着,四处乱撞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昔日高傲美丽的人啊,活生生在珠碧跟前碎裂、瓦解,最后,变成一堆焦黑的尸骨。
“……”
破败的窗棂沾染了珠碧污浊的血,那是他哀恸至极,在窗棂上磕破了脑袋,因而沾上的血。
属于萨曼·塔拉达的这荒唐可悲的一生,彻底结束了。从此世间少了一个肮脏的男妓。
对于锦画来说,生命的尽头,他为自己保住了最后一分尊严。
“啊啊……呃啊啊啊啊啊啊!!!”珠碧疯病彻底发作,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疯魔,他开始自残,以头触墙,真的不想也没有勇气再活了。
“啊哈……哈哈……”数不清是第几次自残,意识丧尽陷入黑暗不知多久又再次醒来,珠碧看着眼前仍旧破败的一切,无可奈何地发出了悲凉的笑。
珠碧清醒过来时,正巧见有杂役进来,手里提着把畚箕,畚箕里,装的是一堆焦黑的尸骨。
挨着墙根儿,随手一倒,腾起一阵灰烬,满脸写着晦气与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