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到头来,在赵景行眼里,他也就值三枚铜板。
是自己情衷错付,自作多情。相信谁不好,相信一个商人。
甚么比千金重,骗子。
锦画一枚枚捡起那三枚铜板,紧紧握在手里,不多时,便有鲜血沿着指缝躺下:“儿子知道了……”
自那之后,锦画被彻底赶出霁月轩,荆都双绝,自此落幕,彻底沦为过去了。
富丽堂皇的霁月轩迎来了新人,而锦画,一件东西也没能带走。曾经的红牌彻底失势,在南馆这样落井下石的地方,他与云舟珠碧一样,也没能逃过被人人欺辱的命运。
云舟与小六是这座南馆唯二还对他好的人,却被姚天保与萧启严密监视,讨了好一顿毒打,他们不再被允许去见那个只值三枚铜板的破烂货。被打怕了,于是除了接客,他们连萃月轩的门都不再敢出去。
孤身一人的锦画就只能一个人在这座薄情的南馆里,生不如死毫无尊严地活着。
身上的病得不到任何治疗,病情越来越重,那些可怕的疱疹越来越大,逐渐爬满脸和全身,从一片暗红的小疹子到凸起一个个烂葡萄大小的脓包,那种痛楚已经深入骨髓,将锦画折磨得生不如死。
如今这天地之间,还能供他容身的,只剩下南馆早已荒芜的后院了。
他有病,还是传染性极强的花柳病,大家看到他都格外厌恶嫌弃,纷纷绕行,若他有一点要近身的势头,便会大叫着捡石头砸他:“脏鬼,你不要过来啊!”
可他冒着危险在傍晚人最多时往人堆里爬,只是想找一把剪刀而已。他太痒了,太痛了,那些疹子脓包折磨得他神智崩溃,他抓也抓烂了,淋漓着浊黄恶臭的脓血还是不能缓解,他得把它们剪掉,一时的彻骨之痛,总好过永无止境的痒。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人大发慈悲丢给他一把切完烤鸡的油腻的刀,他便抱着刀连滚带爬地回了后院,瑟缩在角落里,手起刀落,把自己长了脓包的皮肉统统剜了下来。
痛,痛到失声哀嚎,痛到满地打滚,却也久违地感到了一股快意。
短暂的彻骨之痛缓了过去,那锥心的瘙痒也暂时得到了缓解,锦画躺在一片潲水淋漓的肮脏泥地里,被夜风一吹,逐渐恢复了一些理智。
无力地翻过身,远望天上孤月一轮,星子明明灭灭,寂静清冷。
蓦然,寂静的夜里忽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动静,像是人躺在劣质的木板床翻身而弄出的声响。
细听,还有锁链哗啦啦的声音。
从边上那间恐怖破败的柴房里传来。
锦画彻底愣住了,撑起身子坐起来,看向那间黑扑扑的柴房,错愕喃喃:“珠碧……”
他……竟还活着。
第96章 焚我残躯
柴房的大门应是许久不曾开过了。
甫一打开,簌簌震下几钱尘土。一只半个手掌大的蜘蛛掉下来,被锦画尖叫着拍掉,极大的动静惊得黑暗柴房里居住的老鼠蟑螂四散逃开,硕大的老鼠爬过他赤裸的脚背,吓得他抬脚猛踢,可身上大面积的皮肤刚被剜过,早痛得他不存多少力气,乍然这么猛踢一脚便失了重心,重重栽倒在肮脏泥泞的地上。
“扑通”好大一声响,惊醒了床上躺着的活鬼。
活鬼猝然像是诈尸般僵坐起来,乱糟糟的头发长了出来,因无人打理而长长地淌到地上去,此时猛一坐起来,长发遮面,一身恐怖的黑色褥疮在枯发下若隐若现当真比甚么志怪话本里穷凶极恶的女鬼还要恐怖。
又有人被关进来啦!都不知道多久没有来乐子供他消遣了,珠碧很是开心,觉得浑身充满了吓唬人的劲儿,张牙舞爪地挥舞锋利的指甲,带动缚身的锁链发出哗哗刺耳声,与令人丧胆的尖锐嘶嚎与笑声交织在一起。
那人,却好像并没有被他吓到,反而连滚带爬地朝他而来。
“?”一时,珠碧也不知所措,没成功吓到人,还略有些沮丧。
锦画见床上锁着的人还活着,又惊又喜又委屈,义无反顾地爬近了,爬到窗边,那唯一能透进一点光的地方,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的脸。
“珠碧……”锦画瞬间大哭着扑上去,不顾那一床泥泞的屎尿,紧紧与他相拥,满心的痛苦与委屈终于可以大肆宣泄,“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珠碧浑身僵直了半晌,才愕然喃喃道,“别抱我……我、脏……”
锦画只是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却不肯松手。
借着月光,珠碧在他身上看见了血色淋漓的烂肉,摸了一手腐臭的腥气,半天突然反应过来,俄而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气推开他,不可置信地啊啊叫着,颤抖着手去扯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扒光了,看见那处果真冒起一簇簇好似菜花的疣子,珠碧瞬间尖叫着崩溃大哭:“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