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忆中，威廉难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母亲形象，她总像戴着一层面具，高贵的、保守的、神经质的、虚伪的……真正的母亲是什么样的？
威廉在门外久久伫立，这是他和母亲第一次拥有独处的空间。
母亲突然开口了：“你有什么事？”
她没有回头，从镜子中与威廉对视。
威廉突然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生也许只有这一次，他能与真正的母亲交谈。
于是他抓住了这个机会，去索要一个真相：“母亲，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我恨你。”他的母亲言简意赅，不加掩饰地说。
“……是因为外公和舅舅的死？”
“不是。”他的母亲却给出了意外的答案。
威廉一直以为母亲在因为亲人的死迁怒他。“恶魔附体”的理由虽然愚昧荒诞，但母亲一直是这么讲的。
直到此时，威廉才从母亲口中得知了真相：“你从来就不是我期待的孩子。”
“……为什么？”
“生爱德华时，我差点死了，那之后我再也不想怀孕。”
母亲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然后，你应该也能猜到，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魔。”
“所以我……”
“你是他强迫我的产物。”母亲平静至极地说出了血淋淋的真相。
“……”威廉失去了言语能力。
“对不起。”威廉感到意识与声带分离，他听到自己在问，“你需要帮助吗？如果你想要离婚，或是法律上的……”
“我还用不着你的帮助。”母亲断然拒绝。
“继续这样生活下去是我的选择。”
“好吧。”
威廉跌跌撞撞地离开，他跑进冰天雪地的花园，恍惚中他看到了幻觉。
一会儿是辛西娅的影子，她拿着捧花：“他爱我！约翰是爱我的！”
一会儿是约翰，他说：“那只是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什么？约翰没有说过这种话！
那是幻觉！
爱德华出现了：“我要向你介绍我的女伴……”
安吉拉笑着：“……水晶鞋……”
“他们是一见钟情。”
一片黑暗中，乔尼出现了，他神情肃穆，声音洪亮，仿佛是法官在宣读判决：
“我们身上带有原罪！”
威廉猛然惊醒，十二月寒冬，他的西装被汗水湿透。
他没有找到爱德华，他好像撞到了老管家，他自言自语：“我想我该走了。”
他穿过衣冠楚楚的人群，所有人都在看他吗？
不，这也是幻觉。
他坐上来时的那辆轿车，吩咐司机：“维多利亚街23号。”
训练有素的司机什么也没问，直接发动了汽车。
威廉痴痴地注视着窗外的大雪，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
他想起母亲对他说：“我恨你。”
威廉不懂“仇恨”的含义，他从来没有真的恨过任何人。此时此刻，他也并不恨他的母亲。
只是他曾以为他是有母亲的孩子，现在发现真相并非如此。
他脚步虚浮地走下车，摸索自己的口袋，见鬼，没带钥匙。
黑漆漆的窗户像是可怖的深渊，威廉惊恐发作，天旋地转，跌倒在门口。
“威廉？”在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第78章 白色圣诞节
意识恢复后，威廉发现自己被裹在毛茸茸的毯子里，有人隔着毛毯抱着他，他感到很暖和。
“你感觉怎么样？”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威廉抬头看去，惊悚地发现这个抱着他的人居然是迈克尔：“你这是在干什么？”
“乔尼说这样你会感觉好一点。”
迈克尔放开了威廉。威廉发现他正半卧在迈克尔家里的沙发上，壁炉中燃烧着温暖的火焰，电视里在放综艺节目，时不时响起一阵罐头笑声。
“发生了什么？”迈克尔问，“如果我没注意到你那边的动静，明天一早就该发现你的尸体了。”
威廉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他的鼻子一酸：“迈克尔，我没有家了。”
他的鼻头和眼圈都红红的，好不可怜。
但是迈克尔不像其他人，他从来都不会温柔地安慰威廉。听了这话，他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所以？我也没有家。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威廉突然意识到，这个平安夜，理查德回家去了，乔尼有家不回，爱德华和他去参加宴会，只有迈克尔没有地方可去。
威廉有些释然，他抱住迈克尔：“你说得对。既然我们都无家可归，不如以后一起过圣诞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