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仰头去看夜空。海水将夜空洗练得有些发白,流水潺潺,圆月星辰微醺了似的,在水里荡漾着,似翻墨流金。
盯着额前飘扬的白发,发呆中,前方发出“咔嚓”一声,一颗小石子被踢得骨碌骨碌直滚,一直滚到他的脚底下才停下。
寻声望去,一道黑影闪过,眨眼躲进一处海底珊瑚后面。
“我看见你了。”沈渊懒懒的,有气无力地说道,“出来吧。”
那人犹豫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从珊瑚后探出一颗脑袋。
——是位小女孩。
“我……我……”女孩支支吾吾地,“我叫季衣衣。父亲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就叫我衣衣了。”说着,慢慢从珊瑚后挪出全部身子。
只见她一只手里拿着个篮子,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好似藏了什么。
“我……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季衣衣小声地说。
沈渊听得很清楚。他的双眼一瞬间亮了,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再回过神时,那季衣衣已经提着篮子走到他面前,说道:“坏人不都是很厉害的嘛,如果你真是坏人,为什么被困在这里?”
沈渊苦笑,“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些时日,伏了法的坏人,任凭处置。”
“唔——”季衣衣轻蹙眉头,咬起下嘴唇,思忖一会儿,随即抬起脑袋,盯着脸色苍白的沈渊,说道:“可是……我听见族长与汪岛主、典山吵架了。汪岛主说:‘不能让你这么死了,要让你成为十恶不赦的坏人再让你死不迟,如此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可你不已经是名声狼藉的坏人了吗?为什么还要让你成为坏人?”
沈渊问:“你信我?”
季衣衣点点头,“疑点太多了。”
沈渊鼻子一酸,他吸了吸鼻子,低下头,看着季衣衣,“谢谢。你快些回家吧,不能叫别人发现我们单独相处。”
季衣衣不走,“我后来听爹爹说了,羽渊异像之时,你分明还未成形,只是因为一条青龙盘踞渊底,我们青龙一族才被困在海底,不得自由。还有很奇怪一点,他们可以早些将你扼杀于襁褓中,为何要等你犯下弥天大罪?而听汪徊鹤与典山所说,你没有犯下任何罪孽,那他们为什么要诬蔑你?是他们想通了,认为越早除掉你,人间越能安稳?那早干什么去了?我想不明白。”
沈渊嘀咕道:“那就不用想了。时局已定,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季衣衣弯腰,放下手中的篮子,摊开紧握的另一只手。
看去,是一枚已经被绳子穿好的龙鳞。
她道:“明天我就能长大,成功渡过雷劫,一跃龙门,成为真龙,再不是小女孩的模样。我要成为大姑娘啦!我手里的是护心鳞。在我们还未成为真龙之前,它会保护我们,在成龙前一天才会自然掉落。我把护心鳞送给你,它应该能保护你的吧。”
说着,季衣衣将护心鳞的绳子撑得异常宽阔。
她用力踮起脚尖,小心地将护心鳞戴进沈渊的脖子。
谁知还未戴进去,只见季衣衣身后悄然亮出把利刃,对准了她的后勃颈。
沈渊惊呼:“不要!——”
为时已晚。
季衣衣温热的鲜血飞溅在沈渊的脸颊。头颅滚落在地,死不瞑目,双眼空洞地盯着他。
一瞬间,他的耳边响起嗡嗡声,嘶鸣不断。
而后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龙族已被屠。他手中多了条龙筋编织的鞭子。
那每根龙筋还温热、鲜活,虚弱地蠕动。
他吓得把龙筋鞭一把扔了出去。
环顾一圈,季衣衣的尸身却怎么也找不到。不知道去哪儿了。他连为人家收尸都做不到,只找到那枚护心鳞。
他走过去,失魂落魄地捡起。
浸泡在龙血里,护心鳞已经脏了。
也顾不得什么干净不干净,反正衣服早已染上斑驳血迹,有自己的血,有别人的血。
他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拭,待终于干净,他将其戴上脖子。
“皇兄?——”
身后突然冒出典山的声音,沈渊瑟缩一下,扭头看去。
刚触及一眼,耳边传来遥远的亘古的低吟,体内那股戾气涌上脑海,他抱住脑袋控制住自己暴戾的欲望。
半晌,他猛地抬头瞪视到典山,目眦通红,玄煞戾气周身乱窜,一副鬼域爬出来的恶鬼样,甚至比恶鬼更暴戾可怖。
典山却不怕,反而摘下腰间铜镜,照着沈渊,拍手笑道:“这面镜子我早早就为你备着了,等的就是今天。你好好看看自己的模样。”
他摆明了要激怒沈渊,而现在的沈渊保持不被戾气控制已是不易,再不能控制住情绪。他唰地伸出手,一把打飞铜镜,扼住典山的脖颈,缓缓加力,屈起的指甲一点点地刺进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