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到底哪来这么多眼泪,水做的吗?
裴砚青听不懂,他突然没办法听懂她的话,一个字都听不懂,磕磕绊绊,哽咽着追问:“……没,没办法?……为什么?”
他看过她恋爱的样子,他看过她用怎样温柔的眼神看向潭扬,他看过他们像真的要爱到下辈子一样,在众人面前接吻,而他能做的只是旁观,换双人床,买套,听着他们做-爱,甚至初夜也被当成潭扬。
那些东西是裴砚青永远都不敢妄想的。
实在太远了,那是太遥远的一个世界,那是他至今素未谋面,越过千山万水也永远无法跋涉到的那个世界。
闻钰今晚已经做到她能表达的极限,她指腹顿住,平淡到理所当然,这个理所当然即使对于她来说,也是突然醒悟,对于裴砚青来说,那就是天方夜谭,“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啊。”
裴砚青虚握着她的手腕,他说不出话。
有一瞬间,也许是闻钰柔软的触摸给了他一点莫名的底气。
他那一瞬间想问,那我呢?
你刚说的,这辈子。
是什么意思?
是想选我的意思吗?为什么呢?为什么突然要选我?
不可能是因为喜欢。
不可能。
最近你总说恨我,讨厌我,恨不得我去死。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突然你不骂我了,还给我擦眼泪?为什么把我从悬崖边拉回来?为什么要分手?
这辈子,你刚才真的说的是这辈子吗?这辈子要和我在一起的意思吗?你刚才真的是想要说这句话吗?
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到底这仅仅只是游戏,仅仅是捉弄,还是这真的是你的真心话?
你现在,到底是真的有点喜欢我,还是其实一直都特别恨我?
裴砚青从悬崖边被拉回来,但他立刻被自己架上另一个悬崖,一个无休无止的疑问句组成的深渊,他连问都不敢问出口的深渊。
你要等下辈子,还是这辈子。
这话特别像是个极具诱惑力的另一个赝品。
像那片树叶一样。
不牢靠的,危险的,美丽但有毒的蘑菇,致幻物,挂在面前永远叼不到的胡萝卜。
闻钰的问句不是问句,她不是真的在问他,在他们之间,她从来是无需询问什么的,她只是通知他。
这个通知后面跟着什么?她这次要放的筹码应该比那片叶子还要更重,比那个看起来更真挚,裴砚青想,这次,她如果要收回,那么碾碎的不是任何一片叶子,而是他自己,碾碎他的心脏,流的不是绿色的汁液,是血。
裴砚青不怕跳崖。
但他怕自己的幻梦被她亲手撕碎。
那比跳崖痛一万倍。
敢不敢信。
他不敢。
“你膝盖破了。”
闻钰突然说。
“抓萤火虫抓的吗?”
裴砚青闷闷的:“嗯。”
“回去给你擦碘酒。”
她一直被他牵着,现在反过来握住他的手,“走吧。”
裴砚青跟在她身后,本来倒是完全忘记膝盖被蹭破,现在被她指出来之后,就突然变得有点瘸了。
他感觉那个“走吧”特别像“回家”。
过去总是有好多委屈,那么多时刻,她不知道的。
裴砚青一直不觉得自己需要安慰,他太擅长忍耐了,有些委屈太小了,都不觉得是委屈。
不被看到的时候,都一直觉得没事,不疼。
闻钰说给他擦碘酒,她这次真的看到他的委屈了。
可他还是不敢信,心里有个声音天人交战的,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信,她给了还是能收回去的,她说过好多次恨你,她真的对你没感觉,你没看到她真正恋爱时候的样子吗?另一个声音反驳,可她说回家。紧接着对方无语的声音,人家说的不是回家,是走吧,走吧!就算和陌生老奶奶指路也可以说走吧!你能不能不要脑补啊?俩吵起来了。
我觉得差不多啊。差很多啊!
真的差很多吗?对啊!
可,可是这样不够吗?她对我这么好,她说给我上药。好好好,你现在又觉得够了?她对你还没有对潭扬的千分之一好!
可一点点也是爱啊。天啊,怜悯不是爱!!
也……差不多吧。明明就差很多啊!!她只是一时兴起啊你看不出来吗?她喜欢你什么?难道喜欢你会跳崖吗?让你跳你就跳,不让你跳再拽回来,你只是她一个廉价的发条玩具,她其实根本不在乎你痛不痛,只是给你个甜头而已,你到底明不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