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七五五》选角虽然大胆,没有全部采用知名演员,但是这部片子实际上有着政府投资,资金充足。预算方面没有压力的肖黛导演精益求精,光是筹备阶段就花了七年,之后的拍摄也足足用了一年,当影片中的公元七五五年过去,现实中也又过去了一年。
一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
但如果把范围圈定到两个人之间,最有必要一提的就是,这一整年的时光里,乔枝和朝颜都没有见面。
拍摄结束的那个冬天,《掀桌》终于上映了,在一众阖家欢乐的电影里头,这部片子显得格格不入。如果是在22年以前,这部电影或许不会像林导以前的电影那般默默无闻,但也恐怕难以取得它如今实际上取得的关注。光是“乔枝在《夏风》以后的第一部电影”这一名头,就可以让许多观众不在乎它的内容直接走进电影院。
《掀桌》的基调和方栀子三部曲截然不同,但是和林导以前的电影也不太一样。
前半部分电影简直可以直接混进同期上映的其他合家欢喜剧里,但是在电影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影片内容却骤然一变。
二十多年前,林闻溪拍出了她的毕业作品《返乡》,电影里没有直言,却处处体现出了胡婷这个农村女孩似有家乡,实无家乡,以农村出身女子为代表的庞大女性群体自出生起就无处为家,漂泊天地之间的迷茫。二十多年后,社会大变样,女性思潮在进步群体中间涌动,于婉这个和胡婷背景相似的女子,在返回农村老家遇到和胡婷遭遇类似的事情时,却做出了胡婷没有做出的举动。
电影里的于婉,在大城市做着白领的工作,虽然收入水平在她打拼的城市中平平无奇,但是在家乡人的眼中,毫无疑问已经是一个顶顶有出息的人。光是看的穿着打扮就可以将她和村里的同龄人区分开来,在那些同龄女孩大多已经有了孩子,不施粉黛,脸颊被冻得通红,穿着臃肿的棉袄,伸出因为家庭劳作而变得粗糙的手去抱孩子时,于婉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简约修身的大衣,染成冷茶色的卷发落在衣服上,肩上。
放在外头相当普通,甚至有些保守的打扮,放在村里却算得上前卫。
这样的于婉,当然不只是外表不一样,她的眼界,她的思想也已经不一样。
回到村子的第一天,她看着女人被赶到厨房里干活,看着男人们在大鱼大肉,抽烟喝酒的时候女人们只能围着边上多是素菜,肉菜半天才能上来一道的小桌,听着七大姑八大姨们数落她不着家,说着些女人再厉害能有什么用不还是得成家的话,又被迫接受了许多和歪瓜裂枣的相亲安排,三年抱俩的“美好祝福”,还一不小心知晓了她不在村中时村里人对她这样在外头打拼的女人带着颜色的闲话。
终于,于婉爆发了。
在饭桌上,她掀掉了男人们的桌子。
电影的前半段,发疯文学在于婉身上得到了酣畅淋漓的体现。
她掀掉了男人们的桌子,把人一个个赶去厨房,痛骂了他们甩手掌柜,把所有辛劳事全部推给女人的行为。她让他们看看自己母亲被冷水冻得通红的手,看看自己被土灶里溜出来的烟熏得不断咳嗽的姐妹,看看自己媳妇因为晚上哄孩子一夜夜熬出来的眼睛底下的青黑,有的男人想拿他们在外赚钱说事时,于婉将女人因为平时干农活,冬日里铲雪皲裂的手拉到他们眼前。
没有人能说得过能言善辩的于婉。
最后,还是太爷作为这里最大的长辈出来打了个圆场:“婉丫头有出息,见过世面,时代是不一样了,你们平时也别光在家里躺着,也要多帮帮自己的媳妇。”
林闻溪将这一段拍得妙趣横生,看到那些平时不事家务的男人们被于婉说得无言以对,最后在太爷的发话下一个个在厨房里手忙脚乱,闹出种种笑话,被发配去带孩子的几位更是被孩子吵得恨不得去撞墙时,不仅电影里围观的女人们在笑,影院里观众也笑得前仰后合。
于婉好像获得了大胜利。
她掀掉的不只是一张桌子,也是延续无数年,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纠正的陋习。
可是很快,剧情就急转直下。
第二天,身子看上去很硬朗的太爷死了。
没有意外,太爷在睡梦中无疾而终。不过太爷已经九十四了,不管放到哪里这个年纪去世都是喜丧,家人们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太爷一过世,早已备好的殡葬用品就被拉了出来,原来吃饭的大院里搭起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