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还是那个老太,名为莫静书。
给钱爽快,说不用还,后面得了空,上台用心唱歌就好,还说,要是实在缺钱,她有别的生意,可以柳梦赚大钱。
这人情柳梦铭记在心,但这生意,她婉拒了。莫静书口中的生意是南下经商,北上寻厂子合作……总之是两地跑,来钱虽多,但会忙得脚不沾地。柳梦一心想着照顾柳如萍,又哪里好抽得开身去外地跑。
这之后,柳梦回了趟家准备筹钱的事,也就是有了后来我在水街旁见到的用油纸伞和许流齐对峙的柳梦。
而在刚刚,我才得知当初柳梦会彻底和许流齐闹掰,并且予以他警告,是因为许流齐意图用筹钱和我做交换,让柳梦撮合我与他。
说到这,柳梦停下来骂了他一句:“痴人说梦,癞蛤蟆吃天鹅肉,本事不大,心倒是贪。”
最后,她去找了当初呆过的福利院院长,让她帮忙一起发起募捐,再把自己存在银行里的定期一次性取出来,这才筹到足够的钱做后续治疗。
耗尽家财去救一个人,柳梦的报恩是搭上全部,连后路都没给自己留。
当时她唯一的念头就是陪柳如萍。
等她拿到了钱,连年都没过,第一时间奔往医院去缴费。
柳梦前脚刚进病房,后脚医生就进来通知,治疗将在明天开始,之前提过的新特效药也已到院内,可以开始用新药。
就在她满心欢喜柳如萍有救之时,柳如萍忽然叫住了她。
问:“你钱哪来的?”
柳梦还在桌前清点医院清单,被她这话问得手一顿,当她在担心钱的事,头也没抬,“你安心治,钱的事你不用管。”
“后面的治疗不要再去交了,我不会用你的钱,别浪费时间。”
柳梦大了点声,“我说了,钱不用你还。”
“不是还不还的问题。”
三番两次推拒好意,柳梦就是不烦也没了耐心。她放下清单,耐心告罄,抬头看见柳如萍严肃的脸色,问:“那是什么问题?”
对方反问:“柳梦,你在哪里工作?”
那天的柳如萍不再终日卧床,端坐在病床上,直直望过来,脸色乌压压的。
柳梦无心同她多解释。
她如此保守,多年来秉持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不和除丈夫外的第二个男人多接触,男女界限有如一条清晰三八线,被她刻进骨子里。她从小教育柳梦别和男生靠太近,别和男人玩得太疯,说两句可以,绝不可有肢体接触或者不当心思,否则就是下流的,是不知廉耻的。
就这么个人,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在“天上人间”工作,势必会让她排斥、反感。
“戏院里唱歌。”柳梦打马虎眼。
“到底是戏院,还是妓院?”
话语尖锐、刺耳,直直戳进柳梦的心里。
她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老师,你想说什么?”
“你在那个歌舞厅工作。”
“所以呢?你嫌我是吗?”
柳如萍承认得很直接:“是。”
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在步步击溃柳梦构筑多年的心理防线。
柳如萍胸口剧烈起伏着,看上去很生气。
“你哪怕安分老实去当清洁工、纺织女,我都不会介意,可我没有想到你这些年在外竟然已经堕落到了这种地步,卖唱卖笑,卖弄风情,只为去取悦男人!”
“我找人打听你,打听来就是你的这些污糟事,人说你在台上一颦一笑能把人魂勾去,穿的旗袍高开叉,快能看见大腿根,台下那群男人看得色心泛起,笑得眼都没了缝,盼着你何时走光,春光乍泄。”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别说了,你不要说了……”
柳梦扶着桌角才不至于让自己狼狈得太明显。
心情濒临崩溃,她想让对方停下,一个她心念多年,尊敬多年,当作妈妈的老师,现如今对她进行最致命的指责和辱骂。
但柳如萍对这番哀求般的阻止置若罔闻,每一句都恨不得将她扎透。
“你知道你姑姑和我说的时候我什么心情吗?我恨不得就地挖条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柳梦,你真让我失望透顶。”
被柳如萍说出“失望”二字时,柳梦没站稳,连着几日在外奔波筹钱的事,她气力有些虚,在对方连番的数落中,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勉力支撑的狼狈碎了一地。
“我不要你来帮,你的钱,我嫌脏。”
柳梦从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何错。
可当柳如萍冷漠又愤恨的目光自上而下落下来时,她不由得产生动摇。
难道这真的是堕落吗?
这份工作,她对天发誓没干过任何出卖身体的事。
只是唱,只是穿得性感好看,观众乐意买单,乐意一掷千金博得美人笑。她赚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是她勤勤恳恳工作换来,却被柳如萍说得如此不堪、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