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牵涉到什么镇上的歌舞厅,铁定有个叫“柳梦”的女人被拿出来说两句。
交谈在离我不过两米的地方发生,这个名字频频出现,我想不听都难。
除开前头说的那些污言秽语,大多说她鼻孔看人不知天高地厚,有人就这话调侃,说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其余时候,要么说她天生擅长蛊惑人心,要么说她被百来人踏过,淤泥都要比她干净。
我问奶奶,“柳梦是谁?”
捣衣溅起的水花来到我身上,我感觉奶奶的眼神比平日凉,“不清楚,听说就住这儿,什么为人不知道,你也别去参与。”
我问:“你信他们说的吗?”
“这和我们没有关系。”
一句话打住我的所有疑问。
也是,这和我没关系。
可心中郁气不知从何而来。可能是我仍不安于接受现在的处境,才对这个人有些打抱不平。
我不知道这位当事人怎么想,只是换作我的话,如果我本就在努力过活,还要对这种莫须有的指责评判照收不误,太可悲了。
这让我想到被迫中止的学业,被迫认命的事实。
与水街人思想观念上的不同,使我呆在这里,只有一种割裂感,类似于人与魂劈成两半,无法融合。
这些种种,全都让我郁闷愤慨。
总的来说,我想拉个人来吵吵架。
凭什么说别人?
谁又比谁高贵?
周围人越聊越起劲,说那柳梦最近傍上了大款,那人穿金戴银抽雪茄,那快要看不见的脖子上有千斤重的金链子,是个大富豪。
他们持续去恶意揣测一个人的动机。说大富豪没追到人,想必是那柳梦要来一场欲擒故纵,把人吊得死死的,好捞一笔大的。
有小孩的人,不忘拉来猫在后头玩的自家孩子教育,通常掺点恶俗的形容词,听着不像是教育,倒像是唆使,让他们去敌对,去孤立。
这已经是来这后第三次听到这种话。
过于高亢尖细的分贝,如同倒垃圾般的言语。
我只觉得耳朵钝痛,无名的暗火烧起来,彻底憋不住了。
目标锁定身后那位言辞最为激烈的人上。她正拉着自己的孩子说下次见到柳梦那婊子,要赶紧走掉。
“你这话说得这么难听,不也带坏人了吗?”
周围突然就静了。
无数双眼睛投过来,定睛一看是我,眼中浮现出戏谑,根本没把我放眼里,更有自以为是的人,用长辈口吻,乐呵呵地冲着奶奶说:“香婆,这是你家小孩吧,没想到平时安静乖巧,原来是个牙尖嘴利的。”
而那妇人被我的话弄得一噎,先是瞪我,又碍于我奶奶在旁,瞪人收敛了几分,变成不耐的一瞥。
她起身收拾铁盆和衣服,拉起自己孩子,走之前路过我们身边,话冲奶奶说,眼睛分明看着我。
“香婆,管好你家小孩,别不懂事。”
我奶奶认真洗衣服,她不说话,通常这种事她一向不放在心上,只保持中立的态度,哪方都不站。
她不为我说话,但也不会阻拦我。
我仰头去看,迎着那人的视线,回应挑衅。
“管好你的嘴,别不懂事。”
人群里爆发出类似于看热闹的嬉笑,一波接着接一波,仿佛期待一场好戏发生。
与人眼神僵持的空档,我的耳朵敏锐捕捉到一丝异于哄闹的清亮笑声。
很轻,很柔。也很熟悉。
但稍纵即逝,最终隐没在了如潮的人群里,什么都辨不出来。
第6章 好名字
那天没有出现混乱难堪的大混战。
奶奶洗好手中最后一件衣服,站起身,挡在我们中间。
她让我道一句歉,言下之意是小事化了,但我抗拒这种服软。
再者,气势可不能输,我梗着脖子,说不。
谁知奶奶并不当回事,这让我失落。她把我像拎小鸡似的往后拉,失去了对峙,变成被别人以胜利者的姿态蔑视着。
她让我道歉,我垂眸说对不起。说得特别不情不愿。
导致对面那人故意拔高音量,夸张道:“你说得这么小声,我没听清。”
十足十的挑衅。
我正想冲上前和她理论,手突然被按住止住去路。
我听到奶奶说:“道歉就一句,没听清是你自己的事,我家孩子什么样我心里有数,不用你们来管。邻居一场大家好好相处相安无事,但太咬着不放,那就不对了,处也不是这么个处法,你说是吧?”
绵里藏针的。
那人终于松了口,一句话不说,拉着孩子走了。
从那之后,奶奶没再逼着我去和人进行无意义的社交。只要不惹是生非,按时吃三餐饭,其余时候,我相当于被放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