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连叔叔,谢谢你带我出来见他。”
妈妈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远了,一个拐角后,彻底淹没在冰冷的墙内。
走过庭院,沈雪时看见花圃里簇簇盛开的栀子花,聘聘婷婷,想起自己名里的“雪”字是为了怀念妈妈。
果然很合适。
“徐连叔叔,他说他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被庄弗槿派来押解他们的车已经停在门口,车门敞开,里面黑洞洞的,像个监牢。
徐连往周边扫了一下,看到扣押乔止逸的另一辆车还停在林荫路最深处。
他抱着小少爷顺从地进入了危险重重的车厢。座椅上庄家独有的标志像眼睛一样审视他,仿佛又把他拉回了庄弗槿在书房大发雷霆的时候。
彼时徐连心口狂跳,汗如雨落。他知道自己擅作主张带来小少爷,博取沈夫人同情,此事必遭惩罚。
却没料到庄总如此大动肝火。
把文件摔了一地,对他说:“你长进了,敢随意揣摩我的心思。”
徐连猜中了庄弗槿的计划——不择手段地获取沈怀珵的怜悯。
近几年庄弗槿越来越隐匿自己的情绪。徐连侥幸窥到对方心事的一角,也仅仅因为夫人现身,庄总关心则乱。
那一瞬间的情绪外露,也让徐连觉得庄总还不是一具空壳,不像外界所说那般没有活人气息,心硬如铁。
人人都道庄家嫡孙好手段,两只手掌十个指头,伸到政坛上来,俊美的脸皮不动声色,也能搅动得起惊涛骇浪,使城中风声鹤唳,大洗牌一番。
陆家做了第一个被开刀的肥羊。
没人真正清楚陆驳苍是如何与庄家闹翻的,只看到一夕之间,陆家的大船被庄弗槿掀起得风浪拍得粉碎:
妖兽研究中心这种肮脏的灰色地带被抖落出来。
里面充斥着情.色交易,身体实验,血腥、肢解和恐怖折磨后的死亡。背离现代的文明和道德。最重要的是,这些全为上层人服务。
群众的愤怒如洪水滔滔,直戳陆家的脊梁骨,恨不得把陆驳苍抽筋扒皮。
巨擘沉没。
可陆家到底百足之虫,连庄弗槿要拆解他残余的势力,吞到庄家肚子里为己所用,这个过程也花了三年。
如今的庄家,成为了京城中前所未有的庞然大物。盘踞在姓陆之人的尸体上,汲取了他们所有的养分,横跨政商两界,风头之盛,世人莫敢逼视。
作为庄家唯一掌权者,庄弗槿的形象升到很高的地方,神秘而强势,孤独而难测。
盲目、亡妻。
万人之上、规则之巅。
他太复杂,几乎没有人能摸清。他在外界眼中的样子,再也不是一位星光熠熠的影帝。
演员是要给大众展现正面形象的,而庄弗槿凶名在外,无人不畏惧他。
徐连想到外界对庄总的风评,又想到庄弗槿对沈夫人时患得患失的卑微模样。
语气复杂地低头对小少爷说:“那位就是妈妈,因为庄总认定了他,家庭里不会再有别的人担任妻子和母亲的身份。”
徐连转头看到乔止逸头上蒙着黑布,被众多黑衣人押着,走向别墅内。
司机晓得徐连看清楚了,故而才开始打火热车。
一切都在庄弗槿计划之内,杀鸡骇猴,他的手掐在每一个人脖子上,让人窒息。
车慢慢开动,沈雪时眨着天真的眼睛,道:“可妈妈看起来很不想回来,爸爸真能带回他吗?”
徐连报以沉默。
情愿与否,在庄弗槿的暴烈手腕下,显得是一件再渺小不过的事了。
庄弗槿行事,从不问对方是否甘愿。
车行道旁,夹竹桃花影重重,粉白相间,可蕊丝之内却是有毒的,用漂亮的面目吸引人,内里如蛇蝎般的毒素制人虚幻。
像庄总对夫人卑微企求的爱意,庄弗槿看似是无害的弱势方,可心里淬了那么多阴谋诡计,一旦真的得不到……
不,徐连不相信有这种可能,庄弗槿从不会有得不到的东西,他甚至认为,庄弗槿能做出和沈怀珵殉情、共埋地底的事情。
尸体交缠,白骨相伴千万年,也是一种变相的占有。
徐连带着小孩走后,庄弗槿柔声询问:“早餐还合胃口吗?”
阳光把庄弗槿无神的眼睛照得黑白分明,他定定地望人时,竟显出一种纯挚的执着。
沈怀珵只喂了沈雪时,根本没有品尝出早餐的味道,躲过了这个话题,说:“庄弗槿,上午十点了。”
十点,庄弗槿提出的一夜要求他已经完成了。
暖风透过半开的窗子吹进来,花移影动。
庄弗槿的眉目在柔润到接近融化的夏景里显得很平和,昨晚那苍白凶煞的鬼魅仿佛移出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