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沈怀珵冷淡地绕过沈雪时,沿着步梯下楼。
身后传来“啪嗒”一声,沈怀珵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小孩摔在了地上,他以为那孩子会哭。
盛烈的夏季光线照进屋内,一楼客厅显现出半透明的糖浆色。
沈怀珵坐到餐桌边,余光里一道粉色的身影又要纠缠上来。
小孩不仅没哭,还在手里抓了一个奖状,眉飞色舞地展示给他看。
“妈妈,我也姓沈哦。”
他五官多随了庄弗槿,体量大而锋锐。可约莫因为年纪太小,表情总透着憨傻,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眼睛清得见底,让人讨厌不起来。
沈怀珵扫了一眼那奖状——人手一份的“明日之星”,在看到“沈雪时”三个字时,眼皮一跳。
目光再投向小孩,便带了点怜悯。
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因为庄弗槿的一己私欲,被教成了这样。
“我不是妈妈,”沈怀珵用左臂把小孩抱起来,放在腿上,说,“我可以帮你找真正的母亲。”
沈雪时的眼睛比光束更澄澈,心中却打着小算盘,他在沈怀珵怀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在妈妈的前襟,深深嗅了一口温暖的柚子味,道:“谢谢妈妈,可我还没吃早餐。”
沈怀珵恰好用刀叉切下一块盘子里的面包,低头喂给了小孩。
沈雪时半眯着眼嚼早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妈妈好温柔,用帕子给他擦嘴,把盅里的甜汤吹凉了再喂给他。
他睡着时都不敢有这样的梦。
沈怀珵身后是一道被日光染成金色的琉璃窗,花和树的影子在窗上摇曳,沈怀珵的轮廓因此也镀上一层暖光,眉目温柔安静,仿佛慈悲菩提。
沈雪时的眼泪蓦地滚了出来。
心中的算盘碎了。
他没法骗妈妈。
他攥着沈怀珵拿帕子的手指,哽咽道歉:“对不起妈妈,我撒谎,我在太爷爷家里吃过饭了。”
沈怀珵不知所措。
小孩的眼泪一淌就没完,眼尾鼻尖通红,看得人心里作痛。
沈怀珵顺了顺沈雪时的背,生疏地哄道:“宝宝不哭了。”
宝宝。
这样轻柔的称呼,沈雪时从来没听到过。
他被爸爸连名带姓地叫“沈雪时”,被佣人叫“小少爷”。
沈怀珵随意施舍给陌生小孩的一点善意,竟然是对方从没得到过的柔软。
他的爱很丰沛。
向他索取爱意的人总是那么贫瘠。
沈雪时在他臂弯里打起哭嗝,说:“妈妈带小时走好不好,妈妈离婚的时候都没有要我,小时会很乖的……”
第160章 小珵,过来
想念妈妈成了沈雪时的一种本能。
如今被妈妈抱在怀里,他哭求对方能带自己走。
沈怀珵一下又一下轻拍小孩的后背。
他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冬夜,除夕,庄弗槿抱着一个还不满月的婴儿去了他居住的出租房。
婴儿饿了,也一直哭,给他冲了奶粉,喝饱后倒头便睡。
那大约就是沈雪时。
时间的流逝在小孩抽节的身体上展现无遗,三年,真的好久,足够一个襁褓婴孩成长为能在幼儿园拿奖的小朋友。
沈怀珵的眸光里满是动容和怜惜。
他认为庄弗槿不会成为一个称职的家长。
可非亲非故,他凭什么能带一个小孩走呢?
“等我帮你找到你真正的母亲,我会让她来认你的。”
沈雪时忙不迭往他怀里钻,口中说道:“可……可爸爸一直给我看的照片就是你的样子……他让我记住妈妈的长相,有一天,他会带妈妈回来。”
沈怀珵的心沉了下去:偏执的父亲,残缺的原生家庭,都给予了小孩完全错误的引导。
他不敢想象沈雪时往后人生要如何被摧毁。庄弗槿在剥夺孩子成为健全人的机会。
一道檀木门微微开启又合上,熟悉的声音炸响在两人后方。
“沈雪时。”他道。
威严到不可抗拒。
不像叫孩子乳名的语气,冷肃得让窗棂花影都畏缩地低下了头。
小孩在沈怀珵怀里剧烈地颤了一下,继而跳下椅子,对着男人的方向乖乖道:“爸爸。”
两人融洽的早餐环节仿佛一颗太阳升起前的露珠,温馨的氛围顷刻消散。
庄弗槿:“徐连和你,一个教唆,一个大胆,等回老宅去领罚。”
沈怀珵这才注意到,庄弗槿身后还跟着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影子——正是徐连。
徐连快步走上前,抱起小少爷,以恭敬而复杂的神情面向沈怀珵,点了点头算打招呼。
被带走时,沈雪时趴在那道板正的肩膀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妈妈。
和妈妈的缘分会有多久呢?会仅停留于这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