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出研究中心的大门,年轻司机不敢擅自做决定,询问道:“我们往哪去?”
庄冶鹤:“陆家。”
禹主任:“海关。”
“你还知道什么?”
禹主任揩了把额上的冷汗,答:“他们提人出去少了我的印章,是不合规的,只算暂离,一小时后还不把人还回来,研究中心的警报就会拉响。”
妖兽研究中心的警报连接着帝国一把手的办公室,妖兽潜逃如蛟龙入海,谁都无法估量会带来多大的隐藏危机。
至今,没有一个妖物从研究中心活着出去过。
只有离开帝国国境,警报才能自动解除。
曾经庄冶鹤提出的办法就是把沈怀珵送去海外,陆驳苍假意应允,背地里,竟然决定要把沈怀珵带出研究中心秘密处决。
因为在研究中心里,庄冶鹤的势力和禹主任的眼睛都在盯着,不方便动手。
禹主任:“刚才通报的卫兵说陆驳苍一行人四点三十分来过。”他看了眼手表,“现在,离一个小时的期限还剩二十分钟。”
还有二十分钟到五点半……
司机道:“一个小时只赶得及去鹿港海关出境。”
“就去鹿港海关。”庄冶鹤说。
摇晃的车厢里,他苍老的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捏在西装的一角,把布料攥出了赖皮蛇爬过般的皱褶。
“若沈怀珵有个好歹,我怎么和雪时交代……那是他的母亲……”
庄冶鹤从来没想过让沈怀珵真的去死。
他的计划里,放沈怀珵去海外留学,还他自由。借助禹主任造出来的一具假尸体骗庄弗槿他的爱人已死,然后花费大量时间,等庄弗槿释怀。
一切美梦都被陆驳苍这个小人搅得粉碎。
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他们正经过最繁华的城中心,霓虹不息,纸醉金迷。
庄冶鹤能认出来大半建筑物都出自庄氏集团之手,甚至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曾是他们祖宅的所在地。
自明朝绵延下来的大家族,庄冶鹤小的时候在亭台池榭间玩耍,疯跑半晌,都碰不到后花园的边界。
不知多少富贵堆砌出来的豪宅。
庄冶鹤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刻,商贾地位坐得再高,到底比姓陆的这种在政界打滚百余年的人家,棋差一招。
庄冶鹤七岁开蒙之时,先生教他读《尚书》,被他父亲拦下了,要他读《道德经》。
彼时庄老爷对他说:“庄家自明代后不入仕,只营商。四书五经无用,学些老庄之道,把自己的心放宽些。”
庄冶鹤看着弱肉强食的灯火城市,心想,今天之后,入仕在庄家不再成为一个禁忌。
正月初七,人胜节。
传说女娲娘娘在七天之内创造出七种生物,每日一种。直到第七天,才出现了人。
今日食七宝羹,纳福祈求平安,也表示对人的尊重。
仓彬傍晚,把热羹汤送去了地下室。
下头永远黑如仲夜,幸而仓彬几天来把路记熟练了,抹黑也走得稳稳当当。
“少爷,吃晚饭了。”
他在铁笼前面蹲下,手往矮木桌上一摸,碗盏里沉甸甸的,中午的饭菜又没被碰过。
“你不吃饭,万一某天放你出去了,你也没力气做你想做的事呀。”
侧前方传来庄弗槿极其嘶哑的一声:“他同意放我出去了?”
大概也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他很快又说,“仓叔,我请你去探爷爷的口风,你和他聊过了吗?”
其实聊过,但仓彬避而不答,只说:“这件事,大概快有个了结了。”
庄弗槿换了个动作,手腕上的铁链发出哗啦的沉响。
他双手双脚都被粗链缚住,动作稍微大一点,链条就会绷紧。
“怎么个了结法?我死还是沈怀珵死?”
仓彬有意陪他说说话,不使少爷郁结在心,想不开了。
“老爷良善,他只想把你们分开。”
“有时候,少爷太钻牛角尖了。”
这一点拨,如在庄弗槿深陷迷雾的心头划出了一根火柴。
是,爷爷连肉都不吃,难道忍心逼沈怀珵去死?
况且他喜爱雪时,又怎能让小孩年幼失恃?
庄弗槿了悟,庄冶鹤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他的态度——和沈怀珵分开,不被情感左右未来。
只要沈怀珵活着,暂时分开又算得了什么,他庄弗槿有本事几年后重新把沈怀珵娶回来。
他不会像此时这般无能为力,困于囚笼。
“仓叔,”庄弗槿喊道,他三日滴米未进的身体也突然有力气站起来,铁链拍打着栏杆,“你帮我给爷爷打电话,我想明白了。”
仓彬在黑暗里划开手机。
时间显示为下午五点四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