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珵在动荡的车厢里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失神地又低语道:“一场交接……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让我成为他。”
曾经他和庄弗槿谈崩,在晚上离家出走。
那之后,庄弗槿再也没有和他提过让他按照沈眠的性格活着。
他以为男人打消了念头。
原来是要更换一种更尖锐的办法。
庄弗槿像一种剧毒,时刻浸染他,丝丝缕缕,附骨贴筋。
车窗外浮现出点点跃动的光源,橘红色的灯盏摇晃在悬崖下。
见气氛不对,司机开口解说眼前的风景:“马上要到嘉陵县的大桥了,下面流的江水,渔火都是船上的渔民在过夜,点上的。”
车也终于出了群山,道路变宽阔,有几辆反方向的车迎面驶来。
一束车灯晃过沈怀珵的眼睛,他觉得不太对劲,怎么会有车辆突然打开远光灯。
强光照得视野里惨白一片,一切都看不分明,司机警觉地踩住刹车。
用方言骂:“哈麻批!”
前面那辆车加速朝他们冲来。
他们的车子即将行驶上大桥,司机咬咬牙,主动把方向盘转向桥墩,脚压下油门,车贴着水泥栏杆飘过。
破旧的蓝色卡车就没那么幸运,砰的一声撞破护栏,车头蹿出去一大截,半悬在了桥梁上面。
雨丝击打在水坑里,搅碎了灯火的倒影。
一车人惊魂未定。
沈怀珵反应过来时,他身侧的车窗在刚才与栏杆的刮蹭中已经破碎了,江风灌入,他的皮肤迅速降温。
而他的身体正背对窗户,挡在庄弗槿面前。
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鸟,伸出双臂紧紧护着庄弗槿的头。
如果刚才汽车侧翻,沈怀珵将会是对方的人肉垫子。
司机最先反应过来,猛然推开门,气冲冲地下了车。
黏湿的雨夜里传来他骂骂咧咧的声音:“第一次上路?没有长眼睛噻?”
沈怀珵如梦方醒,慌忙地松开手,靠在失去窗户的车门上,气喘吁吁。
庄弗槿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注视着他。
身体的第一反应不会骗人。
无论他们刚刚正在吵着多么激烈的架,当死亡降临,沈怀珵的选择是扑到他身上帮他挡。
江上的渔火仿若沈怀珵闪闪烁烁的眼眸。
庄弗槿移开视线,对陈雾说:“也出去看看。”
很快车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怀珵缩在角落,不言不语。
庄弗槿也是混乱的,仰面靠在座椅上,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杂音。
明明只离了几米,却像隔着数个光年。
这场没有爆发的车祸,发出的动静极大,很快附近的居民闻声围了过来。
他们聚在一起发出议论,一会儿说这个小轿车看着就很贵,一会儿又说卡车司机面生,不知道哪来的。
庄弗槿摊开一只手伸向沈怀珵,问:“怕吗?”
怎么会不怕?
死亡擦身而过,那一瞬间沈怀珵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庄弗槿。
不要有事,不要像庄理一样死在他的面前。
“庄弗槿,你要长命百岁。”
男人的手停滞在了半空。
沈怀珵眼里的水光比一路绵绵的雨更恼人,沉重的情意,欲说还休的缱绻。
庄弗槿的心里有些发堵。
“你就这么想让我活着?我活一天就要折磨你一天。”
风带着雨丝吹到沈怀珵的后颈,他身体战栗。
空中似乎又传来无常带走恩公魂魄时所说的话:庄理生生世世都活不过三十岁,除非有人能解开他的厄运。
第112章 我认得你,沈眠,你回来了?
这一世的庄弗槿,看起来平安健康。
无灾无殃。
沈怀珵很开心地见他度过了二十九的生日。
没有像庄理那样随后一病不起。
他以为幸运的神终于青睐庄弗槿了。
可今晚死里逃生,让沈怀珵的心又悬到半空。
庄弗槿把他从漏雨的窗边拉到车的最后一排,沈怀珵的身体颤抖,僵硬,他是真的害怕。
四处进风的车厢成了属于两人的孤岛。
沈怀珵手抓住庄弗槿的衣袖,再试探着向上,环住他的脖子,清冽的梅香抱住了他。
他埋在庄弗槿的胸前,失声而哭。
群山合围的小镇上,桥头成了此时最热闹的所在。
人声喧嚣,雨声残响,
庄弗槿被怀里的人倚靠着,像沈怀珵的世界里仅存的一叶扁舟,能救他于水火。
男人闭了闭眼睛。
庄弗槿不止一次好奇:沈怀珵还喜欢自己吗?
数度夜晚床榻之上,在背后环住沈怀珵时,庄弗槿都想问一问熟睡的人:“你对我的心意一如既往吗?”
庄弗槿明明是自私又狂妄的,狂妄到了极致,甚至希望无论他如何伤害沈怀珵,沈怀珵都依然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