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还要赖在这儿多久?”
姜白玉心烦意燥,捏着羽扇重重敲桌,瞥过旁边端坐着的白袍佛修。
清川绝非好脾性之人,恰恰相反,她矜傲、嘴硬且好面子,甚少有人能勘破她太过凌厉的锋芒走进她的内里,也甚少有人能忍受得了她嘴不对心的言语。
可清川仙君也是出了名的强大、富有和貌美,被她耀眼夺目的外壳儿所附着的光吸引而来的蝴蝶数不胜数,但绝大多数都在凑近后不久便被刺伤离去。
姜白玉少年成名,天资卓越而道途顺畅,她骄傲惯了,只不过后来在外历练得久、又收了一二三个崽子当徒儿,养孩子养着养着,倒硬生生把她身上一些又臭又硬的棱角给磨平了点。
一段长久的感情中注定会有人低头,要么是一方,要么是两方。
偏偏能被姜白玉正眼瞧的,除了她家里那三个崽子,其余的无一不是天骄之女,大多与她傲气不相上下。
清川低不下头,或者说,等到她终于愿意舍下那点儿该死的矜持与傲慢去弯腰低头时,对面的人也早已挺直背脊走远离开。
一来二去,她也收了想找伴侣的心,一拍两散、无需瞻前仰后的露水情缘反倒更叫她轻松。
不过这回有所不同。
众所周知,佛修,除了专修杀生佛和怒目金刚的几派,剩下的都以他们极强的堪比乌龟般温吞容忍的烂好人性格闻名。
想逼佛修翻脸,确实得有些本事。
拂云眉头都没动一下,指尖不紧不慢地拨弄着佛珠,温声道:“玉儿,我需对你负责。”
“你叫谁呢!”
玉儿两个字一出,仿佛有一群蚂蚁爬上姜白玉的背脊,叫她忍不住恶寒,浑身不自在,胸口的气非但没被顺下去,反而烧得越旺盛了些。
“劳烦拂云尊上唤我道号。”
清川冷笑:“对我负责?你怎么不说要我对你负责?”
佛女的手顿了片刻,仔细端详她这副毛都要炸开的模样,瞳孔深处闪过几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并不恼,好脾气地顺着她改口:“那便是你需对我负责。”
什么负不负责,一大把年纪,学年轻人说这些。
姜白玉蹙眉,唇瓣启开一半,骤然念及这人的身份,嗓子里的话转悠两圈儿,又咽了回去。
拂云一个佛修,此前没沾过情爱,自然看重,何必与她计较争论。
清川端起冷茶饮下两口,语气稍缓:“酒后情动,当不得真,你……”
砰。
外边不知是什么东西撞着了,猛地发出一声闷响,把姜白玉的话堵了大半。
清川扩散神识,果然抓住了几只意料之中的躲在墙角偷听的小老鼠。
她柳眉倒竖,黑着脸拍桌低骂:“一群小兔崽子!”
竟敢来看师尊的热闹!
拂云扫过几个孩子方才逗留的方向,伸手按住怒气冲冲地想要起身去收拾徒儿的清川,悠悠道:“小孩顽皮些,当不得真。”
好生熟悉的话。
姜白玉怒意一窒,侧眸斜视她那张恬淡幽静的面容,扯着唇角甩开她的手,轻嗤:“不装了?”
佛女的名声与清川仙君背道而驰,外人口中姜白玉的脾气有多恶劣,拂云便有多和善。
可惜只有在佛女跟头碰过几次软钉子的清川才晓得,这人可绝非完美无私的圣人,平日里仅是不争不显,但如果真惹到了她,拂云虽不会报复,却自有一番性子在其中。
她行走于众生之中,又游离于世俗之外。
鲜少有人真正触碰过佛女的身影。
拂云无奈叹息,将那串象征着身份的佛珠自手腕取下,眸似清潭:“我从未想要装什么。清川,你比我聪颖,不会看不穿我的心。”
“那年我仍在南域,却听闻你的死讯……清川,我已后悔过一次,不想继续错过。”
“可是,你又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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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起蛇女一溜烟跑了老远,阿宝这才抱着怀里的小宝停下步子,略微咂舌:“真没想到……拂云尊上的速度这么快?”
她家师尊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眼睛里也揉不得沙子。
倘若真讨厌佛女,佛女便连踏上疏月天的机会都没有。
瞧那样子,分明是有些意思在里头,可惜又犯了嘴硬的老毛病。
姜雪青好笑地以指骨敲阿宝额头:“别操心拂云尊上了,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这次被师尊发现了,搞不好又是一顿揍,你可悠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