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的脑子被师尊的斥责吓得僵成一团,自知说错了话,但仍不清楚师尊为何陡然间对自己这么冷淡,这会儿茫然不安到了极点,局促地扒着师尊的房门,双手捧在身前,期期艾艾道:“师尊……你别讨厌我,我下次不敢了。”
她整张脸都涨得发红发热,眼眶里的水花越溢越多。小蛇兜不住了,抬手用袖子极快地抹了下脸,害怕师尊不耐烦,声音变得又快又闷,仿佛后头有什么在追着咬她的尾巴,疼得她直发抖。
“师尊不喜欢,我都改,我以后不这样放肆了。”
话音被阖上的房门遮了一半,小蛇把门轻轻关好,自己躲在屋檐下昏暗处化成原型,把脑袋缩进尾巴里无声地哭。
许久后,姜熹挪动了下,嗅了又嗅,再次仰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师尊还亮着烛光的屋子,随后慢慢游到师尊院落外边的草丛里藏好,把身子盘起来,豆豆眼中映着远处微弱的光亮,就这样将脑袋搁在尾巴上,不愿意回自己房间。
小蛇女等了好久才见到师尊,不想跟师尊分得很远。
妖族的五感灵敏,空气中还浮着师尊身上的气息,她舍不得离开。
姜鹿云是合体期修士,她怎会不知院子外边还躲了个小蛇妖?
方才的重话说出口时她并未后悔,诚如姚天姝给出的建议,阿宝从小被清川仙君揍着长大,也未曾觉得师尊打犯错的徒儿有哪里不对,如今正在思索是否自己对小蛇女太溺爱了点,以至于让她生出这等念头。
姜鹿云沐浴后换了一身薄裙,白发潮湿,身上尚泛着水汽。
她眉间神色冷凝,指尖微动,掐诀将自己烘干,缓缓行至床边坐下。
阿宝沉默地垂着眼帘,指腹摩挲着手上遍布的疤痕。在某一刻,她心下猛地生了些久违的无力和倦意,许久以来因蛇女的陪伴而暂且按下的让她喘不过气的沉重感又一次于微末间反噬般爬上她的肩,将她绷直的脊骨压得稍弯。
徒不教,师之过。
姜熹没错,是她错了,她一走就走了八年,忽视了这个孩子八年,没有将她养好。
好似从很久之前起,阿宝就总是会将事情搞砸。
这次一如。
倘若她自小对蛇女严格些,会不会更好?
倘若她当初再想些法子分出心神多看着些蛇女,会不会更好?
倘若……她没有因一己私欲而将蛇女留在疏月天、而是送回妖域……会不会更好?
蛇为猛兽,非家养的宠物。
姜熹如今这般……扶风怎么能放心?
阿宝念及自己费尽心血完成的阵法图纸与早已定下的计划,额角不觉发痛。
她死后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思绪繁多,难以理清。
姜鹿云枯坐至天色将近泛亮,眸子动了动,弹指灭了屋内燃烧一夜的烛火。
她披上外袍,将灵力灌入腿骨,还是于枝叶凝霜之际叹息着起身。
推开屋门时,院外的草丛遽然发出些窸窣细响,一颗圆润的脑袋偷偷摸摸地钻了出来,躲在杂草后头窥视,沉寂灰暗的豆豆眼在瞧见女人的那一刻霎时亮起。
明明不久前她才被女人训斥、赶出房屋,这会儿虽还委屈难过得要命,却偏偏记吃不记打,丝毫记仇的想法也无,蠢蠢欲动地翘起尾巴再次想要往女人身上凑。
但顾忌着不想再惹师尊生气,姜熹只得眼巴巴地躲在远处盯着女人看,眼珠子黏在师尊身上转来转去。
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走近后,小蛇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听话回房间,身子猛地一僵,咻的一下缩回脑袋藏进草丛里,用尾巴把头埋得死死的,又不想让师尊发现自己。
“熹儿。”
上头传来女人沉静的声音,听起来并未生气。
蛇女小心翼翼地从尾巴里露出两只豆豆眼观察,下意识跟在后头吐了吐信子,还未来得及动弹,就见师尊弯下腰伸手将自己抱了起来。
她的眸子愈亮了几分,试探着伸出脑袋依恋地贴到师尊脖子上蹭了下。
姜鹿云揉了揉她的额头:“师尊没有讨厌熹儿。”
“既然想留下来,就乖乖睡觉,不许乱动,知道吗?”
实在是峰回路转、雨过天晴、天降馅饼,万分好哄的小蛇本欢喜得想咧开嘴巴笑,但她的身子不觉发抖,窝在师尊怀中忽而又有些想哭,连忙用脑袋碰了下师尊的手,傻乎乎地对着师尊吐信子。随即把湿润的眼睛藏进尾巴里,不叫师尊发现。
师尊是个瞎子,此时微微低头,双目无神,只用手心覆上小蛇的头,未曾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