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仿若隔空受到惊吓,在桌案晃晃悠悠滚动几圈,‘啪’一声,摔碎在地面上。
麦穗大梦初醒,俯身摸黑去捡碎裂的瓷片,却因心神恍惚,将手掌按在锐利凸出的碎片上。
她忍不住痛呼出声,下意识用另只安好无损的手将伤口摁住。
同一刹那,包厢房门从外扣响,室内顶灯也跟着亮了起来。
经理转身将门关上,嘴里不停念叨,“怎么不开灯?客人走了,包厢还黑着,如果不是前台说一直没看见你下去,我都要以为你一声不吭自己溜了。”
他绕过屏风,看到眼前的一地狼籍,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怎么搞的!快别在这里蹲着了,我叫服务生进来收拾,你快去办公室处理一下伤口!”
麦穗自始至终静静低着头,盯着手缝间溢出的鲜红血液发呆。
经理看她还在那里一动不动,直接伸手,将她搀扶起来:“那人是谁?怎么他过来一趟,你就成了这副模样,跟丢了魂似的。”
“我没事。”麦穗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纱布,覆住仍在流血口子,“这几年,辛苦你一直想办法,帮我把茶点推广出去。”
经理对她突如其来的致谢感到一头雾水:“你…花钱聘请我,不就是为了把茶楼办好吗?这都是我份内的事,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两人虽是老板与下属的关系,但私底下相处更像朋友。
经理姓赵,没来清远茶楼之前,在一家星级酒店当主管,兢兢业业工作,却一不留神成了高层政斗的牺牲品。麦穗当日伸出的援手,于他而言便是知遇之恩。
他年长几岁,平时也会和麦穗开几句玩笑:“我不会要被炒鱿鱼了吧?”
“只是弄明白了一些事情。”洁白纱布完全浸湿,缩成暗红一团,麦穗深吸一口气,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将它用塑料袋包裹住,丢进垃圾桶。
又说:“以后,招牌茶点不必再特意留出份量供应,后续怎么安排,你看着办。”
“你,不找人了?”
看麦穗如今黯然神伤的模样,赵经理有些后悔年前的多嘴,“没关系的,茶楼生意一直不错,前几天还谈妥了江宸集团的订单,多保留一道茶点不是问题,还是有客户专为这一口特色来的。”
“江宸?”
麦穗注意力落到此处,惊讶反问:“我们怎么突然和他扯上关系?”
江宸集团明面上是长宁商圈新冒头的黑马企业,但麦穗知道,那是周政珩为脱离周家,暗自注册运作的公司。
如今周政珩重新揽回家族集团大权,这家公司明晃晃挂在周阐意名下,可见其重视程度。
“有风险?”经理经验丰富,眼光独到,在签约之前做过深入背调,看麦穗疑似心有顾虑,又说,“目前只是初步合作,层次不深,后续如果有影响,我会及时止损。”
麦穗摇头,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家公司没问题,你多费心,没准能借此机会拿到更大的项目。”
江宸集团负责人能找到清远茶楼合作,周阐意与周政珩必然知晓,但却没有直接找到麦穗恰谈,多半已经在其他方面承情。
很大概率是因为周家与谢冯笙的合作。
伤口仍然在流血,按压过后还是止都止不住,若不是了解身体状况,麦穗都要误会自己罹患凝血功能障碍。
“伤口太深了,估计得缝针,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
又有人将包厢门板敲响。
麦穗无暇顾及,赵经理的声音中气十足:“请进。”
小吴快步走进来,支吾其词:“麦总,楼下有位客人找您。”
经理心急,认为流血不止的情况耽误不得,摆摆手让小吴回绝:“你就说老板不在,谈合作也让他改日再来。”
小吴站在原地没动,表情欲言又止:“可是,他说是麦总的老公,您看……”
谢冯笙来了?
麦穗瞬间起身,扯出一截纱布,将受伤的手掌一圈圈包裹住,“帮忙把地上的瓷片处理一下,谢谢,我先走了。”
咚咚脚步声渐远,倩丽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内,留赵经理与小吴面面相觑。
—
清远茶楼一层。
拱形门隔出不大不小的空间,摆放一张二人位方桌。
室外薄雾弥漫,烟雨缭绕。
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窗前长有青苔的灰白石板上,顺着细小沟壑,弯弯绕绕,汇聚成不规则的一汪。
谢冯笙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修长,宽肩窄腰,站在窗前,静静欣赏雨丝坠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