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陪着谢芜莓许久。
谢冯笙甚至得出结论,他的妹妹太喜新厌旧,只顾上拉着麦穗分享趣事,都没跟他讲几句话。
谢芜莓有自己的借口:“跟你太熟,没那么多话说了,我更喜欢小麦姐姐。”
直到谢芜莓因为体力不支,不得不躺下闭眼休息,两人才一前一后从病房退出来。
疗养院主楼的后方,有一汪水池,还有特意栽种的不同品种的树木花草,只为让花园一年四季都有适逢花期的绿植,让病人能有一个好心情。
谢冯笙拉住麦穗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里,顺着小路往深处走,找到偏僻角落的长椅坐下。
水池正对面,有护士用轮椅推着病人出来放风,不至于整日闷在屋子里。
冰雪融化时,是有些微冷的。
但比起这点冷,憋在屋子里数着分钟混日子更令人难以接受。
此情此景,麦穗更为谢芜莓担忧。
她咬了咬唇,难得开口询问:“芜莓的病……”
“先天的,这么多年一直在这里待着,无法完全治愈。”
谢冯笙说:“你还记得上次在寒山寺,我只讲了一小部分的故事吗?”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冯有仪。
平心而论,谢冯笙是不愿意回忆这段往事的。
且不说当时的他只有七岁,哪怕换成现在的他经历这件事,仍旧会觉得骇人可怖。
那一年,冯有仪经医院诊断,确定怀孕。
她喜不自胜,迫不及待与丈夫分享这个好消息。
当时的她并未注意到谢平清,谢冯笙的父亲,眼底划过的阴鸷暗色。
但女人的第六感作祟,自怀孕以来她总睡得不够安稳,经常在半夜从噩梦中惊醒,遂带着年幼的儿子前往寒山寺敬香,又种下桃花树祈福。
只是丈夫越来越忙,与父亲见面时对方眼神躲闪,她便觉得一定另有蹊跷,拜托自己认识的朋友帮忙调查。
这一查,便出了事。
作为女儿,她才知道家族的公司风雨飘摇,即将宣告破产。而幕后之手,在这其中搅混水的,竟然是她日日夜夜同床共枕的丈夫。
冯有仪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跌跌撞撞前往书房与谢平清对峙。
平日温文尔雅的男人,此刻完全暴露本心,站在办公桌前看着跌坐在地板上女人,声音讥讽刺耳。
“找我帮忙,得拿出足够的诚意,冯家现在还有利益可以图谋吗?你倒不如劝劝你父亲,让他看在姻亲的关系上,将股份低价转让给我,也算回到自己人手里。”
当天夜里,冯有仪动了胎气,被迫入院。
整整一夜,产房内的痛呼从未停止,只是逐渐减弱,到最后没了声音。
七岁的谢冯笙小大人似的端坐在产房前的长椅上。
尚且稚嫩的手掌置于膝盖,随着那一声声哀嚎,不断收紧。
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钟,产房正上方的红色的灯灭了。
谢冯笙等来的不再是母亲温暖的怀抱,而是病床上毫无血色,了无生机的一张脸。
在她的身侧,刚刚出生的婴儿呼吸微弱脸颊青紫,身上有大块大块的红色斑痕,任谁都能看出这名新生儿的孱弱。
谢冯笙站在一大一小两张病床的中间,看着两条危在旦夕的生命。
在外公冯成山赶来没多久,一张白布盖在母亲的脸上。
自此,世界上再也没有会在下雨天,把他抱进怀里的冯有仪了。
在冯成山抓着女儿冰冷的手无声垂泪时,谢冯笙发现那张小病床不见了。
眼皮跳动一下,他深深望了母亲一眼,终究下定决心转身走出来。
新生儿抢救室外,谢冯笙看见那道令人憎恶的身影,站在妹妹的病床前。
那一刻,血液倒流。
第23章 赐我樊笼
几分震惊, 几分恍惚,种种复杂情绪在那一瞬冲向四肢百骸。
午后暴雨侵肆,彼时的谢冯笙屏住呼吸, 站在那扇敞开一半的窗前。
浓密雨丝被风吹斜, 落在他的肩膀, 将轻薄的牛仔外套打湿。
他侧过脸,目光穿过防盗窗白色网格纱,望向阴沉雾晕的天, 几经流转, 落在围堵在医院楼下的记者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住, 甚至谢冯笙自己也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那样做。
他低敛着眉眼, 转身走向无人在意的楼梯口。
人群狂涌而入,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一窝蜂似的朝着二楼病房冲来, 每个人都企图抢先拍下照片, 将这则备受热议的豪门秘辛公之于众。
而刻意做出引导的人,先一步返回新生儿病房。